给李瑈编一个故事,让李瑈暂且放过他们。
然后,他们带着家眷跑路去大明,寻求皇帝陛下庇护。
“这、这……”
“这什么这!做不做!”
韩确目光凌厉“不做都是死!”
权擥眼泪飚出来了“做!”
他从侍从手中夺下刀,朝着李弘暐走了过去。
和韩确一左一右。
李弘暐跑得很快,他往宫外跑,往自己的寝宫跑,千万别让李瑈知道呀,他们又来复辟了。
上次就是笑话,这次是笑话中的笑话。
噗!
忽然之间,左右一人一刀。
李弘暐中刀,惊恐地回身,难以理解地看着韩确和权擥,为什么要杀我啊?
“太上皇陛下,您不死,我们都得死!”
韩确使劲攮他。
权擥也在用力。
两个人同时杀,才能把彼此捆绑在一起。
“奸臣!”李弘暐难以想象,他非常相信韩确,自己竟死在韩确手上。
本来一场皆大欢喜的政变,诛杀李瑈,迎立李弘暐登基。
结果,李瑈跑了。
韩确和权擥,迫于无奈杀掉李弘暐,向李瑈表忠心。
“你们所有人,都在他身上砍一刀!”韩确逼着所有人站在他们这边。
“快点,让家人收拾行囊,咱们坐船去大明!”韩确又对权擥说。
继续在朝鲜当官肯定别想了。
只能去大明当一只丧家之犬了。
“呜呜呜!”权擥痛哭。
而在这时,康宁宫竟然火光通天,同时,整个景福宫都烧了起来。
“明使要干什么?”
韩确呆呆地看着火光,顾不得逃离了,呢喃道“是要灭亡朝鲜吗?”
权擥也不哭了“程信为何要火烧景福宫?”
“难道不知道景福宫被烧,守城的军官都会看到吗?以为宫中发生政变,整个军营都会大乱!”
“而女真人会趁机攻城……”
“他们要干什么?干什么啊?”
权擥惊恐“陛下死了,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啊?”
“有,朝鲜大乱,大明能吞并朝鲜!”韩确呆呆道。
他一直以为,大明对朝鲜没有野心的。
可他错了。
景泰帝是个疯子,对土地有着难以预想的贪婪,他要做的不是太宗皇帝,而是忽必烈啊!
“权擥,也许咱俩还有复起的机会!”韩确忽然道。
权擥愣住了“咱俩杀了太上皇,陛下还能重用我们?”
“不,大明能重用我们。”
韩确对于大明,有着极深的感情,他将自己当做明人,整个朝鲜,把自己当成明人的朝臣很多很多。
然而,他虽有感情,但他是政治人物,是权力动物,考虑更多的是政治问题。
大元统治朝鲜,就是用朝人统治朝鲜。
朝鲜太祖,李成桂,就出身于大元总管家庭,是世袭达鲁花赤(督官,掌印者)。
而大明统治朝鲜,也会如大元一样,不会派汉人来统治,而是也会划分万户府,依照元制统治朝鲜,他韩确是功臣,自然会让他担任高官。
他的子嗣,就从文官,转变成了世袭万户。
等大明衰落之时,他的子孙也能趁势而起,再造朝鲜,届时他家族就是王族了!
韩确看到了巨大的希望!效仿李成桂的机会!
当机立断。
“走,把五座王宫,全部点着!”
韩确要取信于大明皇帝,只有忠于大明皇帝,仁厚的景泰皇帝才能赐予他想要的。
毕竟在他眼里,曾经他见过的太宗皇帝、宣宗皇帝,都是非常仁厚的。
权擥也是权力动物,立刻懂了韩确的意思。
做大明的达鲁花赤,比当文官好太多了。
“可怎么能让明使知道吾等之功呢?”权擥问。
“派人联络程信和罗绮,就说吾等愿意归顺大明,为大明陛下赴汤蹈火!”韩确道。
权擥却道“这还不够,我亲自去,和他们讨价还价。”
“千万不要!”
韩确疾呼“咱们是从心眼里,心甘情愿地愿意大明陛下囊括朝鲜的,而非有预谋算计的,你要清楚。”
权擥恍然,可不能和大明皇帝讨价还价。
当年李成桂的先祖,可不敢和忽必烈讨价还价,所以才有了世代永昌。
没人想过,大明会郡县朝鲜,因为曾经大明郡县安南的失败,让朝鲜天真的认为,大明再无郡县的可能。
“权擥,能否说服韩明浍,为我们所用?”
权擥和韩明浍是死党。
“能!”权擥也需要韩明浍,他智商跟不上程信,程信手腕太高了,只有韩明浍才能和程信掰腕子。
“你立刻派人去请韩明浍入宫,让韩明浍去为我们筹谋!”
韩确可不想当出头鸟。
他希望自己的儿子,称宗做祖。
和大明皇帝讨价还价的,肯定没好下场,让韩明浍去做吧。
而景福宫已经烧了起来。
程信和罗绮也打算烧了朝鲜五宫。
用五宫的火,动摇汉城军心,只要女真人打进汉城,到时候李瑈就算活着,也是元气大伤。
程信颇有几分寂寥,未能功成。
这夺门之变,看似简单,为什么处处受挫呢?
大明的夺门之变就别扭。
安南的夺门之变,便宜了黎思诚。
朝鲜的夺门之变,让正主跑了。
大明的历史,在朝鲜、安南都有映照,就像是镜子一样,大明武宗诡异而亡,朝鲜睿宗也死得不明不白。
大明皇帝生儿子难,朝鲜皇帝生儿子也难,死亡率超高。
而且,大明皇帝容易英年早逝,朝鲜皇帝也经常英年早逝。
真的有意思。
“把其他四宫也都烧了,并派人宣称李瑈自焚而亡!”罗绮用到了建文旧事。
太宗皇帝攻入京师(南京)时,建文帝一把火,焚烧了寝宫,是死是活成为了一个迷。
而知道这个谜底的人,就是胡濙。
“好!”
程信立刻让人散步谣言,说李瑈自焚了。
“再假传圣旨,把朝鲜官员召集起来,一网打尽!”罗绮发狠,郑麟趾、韩明浍等人必死。
而景福宫大火。
驻守内城的金孝诚,看到火光,军心骚动,而城外的女真大营也有了动静,仿佛有攻城之意。
“全都谨守岗位,任何人不许乱动!”金孝诚是员将才。
他整顿军心,让士兵安稳守城。
但是。
李瑈是卓而有为的君主,他不放心把兵权交给金孝诚一个人,他把兵权分散,比如朴仲孙、崔恒,都在掌兵。
这些人,都是靖难一等功臣。
地位上没有高低。
但政见上全都是不和。
彼此之间权力倾轧,金孝诚往东,朴仲孙绝对往西,崔恒绝对往北。
没有战乱的时候,李瑈能凭借各方势力彼此倾轧,稳坐钓鱼台,而战争来临的时候,这就是兵家大忌。
果然,金孝诚守城。
朴仲孙就要救援宫中,崔恒竟然要出城野战,彼此争吵不休。
最后朴仲孙直接把自己的兵带走了,在内城肆意驰骋,驰援宫中。
城墙外。
古纳哈正在观望城内,他虽是莽汉,却是员战将,毕竟从小就被亲爹李满住培养,打仗还是有两下子的。
他先召集兵卒,佯攻一面城墙。
遭到了极为激烈的反击。
“城内出事了!”
古纳哈立刻判断出来“一定是朝鲜王出事了,导致城内守军空虚。”
“那火,就是朝鲜王宫燃起的,传令攻城!”
心虚,才会反应激烈。
古纳哈加紧攻城。
女真人攻城,和蒙古人一样,都先四周抢掠,把附近的居民驱赶出来,填平护城河。
而女真人和汉人不一样,汉人兵卒打仗,不像打仗,反而像过家家,野战不敢打、守城怕死、夜战看不清,反正都会有各种各样的理由避战。
女真兵半夜被叫起来,主将屁话没有,下令攻城,这些女真兵就如狼似虎地往城墙上爬,玩命攻打,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
不怕苦、不怕死,才能打好仗、打胜仗、打胜逆风仗。
但是,女真兵打胜仗之后可不好管,汉兵打了胜仗,主将尚能约束,女真兵了大胜仗,天王老子来了也约束不了。
不止女真兵,鞑靼兵也是。
各有好处,汉兵听话、好管,战斗力不强,女真兵、鞑靼兵战斗力强,但容易噬主。
城外越攻越凶。
内城城墙,坚固程度远不如外部。
而如今守城的,只有金孝诚,其他诸将,都驰援宫中去了,毕竟救驾之功,比守城之功大太多了。
因为,五座宫城都烧了起来。
傻子都知道,宫里出事了。
只有金孝诚一个人在坚持守城。
“你们就不想想,救了陛下,内城丢了,还有什么用?”金孝诚充满无奈。
女真兵非常善于抓住机会,内城城墙摇摇欲坠。
而景福宫外。
程信正在和韩明浍讨价还价。
韩明浍对阵程信,毫不落入下风。
“程大人,这么大的事,您做不了主吧?”
韩明浍十分狡诈,不停试探程信。
“如何做不了主?陛下亲笔圣旨,就在本官下榻之处,韩大人可否愿意随本官去取,一看便知。”程信毫不露怯。
韩明浍眼角微微一缩。
大明皇帝,派程信来时,就有吞并朝鲜之心了?
这是为什么呀?
朝鲜非常恭顺,大明世代皇帝都喜欢朝鲜王,就连景泰帝,对朝鲜王也是不错的,为什么要吞并朝鲜呢?
大明疆土如此广阔,朝鲜有什么是值得大明图谋的呢?
韩明浍想不通。
“几位大人,为国朝立下汗马功劳,自然能得到一份令尔等满意的恩赏,陛下之慷慨,尔等根本想不到。”
是,陛下慷慨,能送给你们一张通往黄泉路的车票。
程信侃侃而谈,心中丝毫不虚,反正都是屁话,回国后他肯定不会承认的。
韩明浍却道“我朝鲜愿并入中华,可否请王越大人快些南下,收复国都?”
陛下要的是残破的朝鲜。
而不是完整的朝鲜。
“不瞒韩大人,王越已经南下,如今就在安州,旦夕可破平壤,最迟十五天,就能抵达汉城。”
韩明浍微微惊呼,大明王师这么强?
想想也是,大明收降了大量鞑靼兵,这些鞑靼兵比女真兵还强,朝鲜兵,真的是当民夫人家都嫌弃。
韩明浍露出无奈苦笑。
“我大明天兵,皆是精锐骑兵,而王越,更有名帅之资,其人以诸葛丞相自比,有经天纬地之才。”
程信笑道“本官是根据军粮推算出来的,应该比十五天更近。”
“汉城破了也不要紧……”
“不!”
韩明浍却道“内城还能守住十五天!吾愿亲自守城,等待大明王师到达,将完整的汉城,献给陛下!”
程信眼眸一阴,汉城必破!
不经过女真人的残暴,如何得知大明的好呢?
而且,不消耗朝鲜人口,如何能完美并入大明呢?
“好,韩大人立刻去督守城池,吾在此地恭候佳音。”程信倒是想立刻劈死韩明浍。
但是不能。
李瑈下落不明,能主持朝政的只有郑麟趾、韩明浍等寥寥数人。
如果这个时候,诛杀韩明浍,反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只要王越抵达汉城,任何人,都掀不起风浪了。
女真兵攻得特别凶,城墙摇摇欲坠。
好在韩明浍及时抵达,勉强保住城墙,他诏令各军返回守备城墙。
躲在地道里的李瑈,却觉得十分闷热。
他以为是地道里闷热呢。
结果有太监哭着禀报,外面全是大火,整个宫里都烧着了,根本出不去。
庶子李曙吓得哭泣。
“哭什么?朕还没死呢!”
李瑈厉吼“那明使也就这点本事,烧了五宫,再建便是,只要朕还活着,他们就拿朕不能怎么样!”
他真的失算了,躲入地道之前,应该派人出宫,请将军入宫勤王啊。
幸好,他提前准备了吃食。
在地道里面活几个月是没有问题的。
这地道,他建得如迷宫一般,若没有地图,根本走不出去,而且建造地道的工匠,都被他毒杀了。
天下间,只有他李瑈知道该如何出去。
贴身伺候他的,都是他的贴身太监,信得过的人。
他可以安心在里面待一段时间。
“晄儿,你为何不哭?”
李瑈发现,自己的嫡次子李晄竟然不怕。
“回父皇,父皇是皇帝尚且不怕,儿臣只是区区一王,有什么可怕的?”
年仅九岁的李晄,这番话让李瑈心花怒放。
“吾家麒麟儿,他日兴我朝鲜王室的,必是你李晄!”李瑈赞扬道。
李晄,就是未来的睿宗。
死得不明不白那位。
然而,李瑈情绪又低落下来“景泰皇帝,狡诈如狐,心狠如豺狼,我朝鲜对大明毕恭毕敬,他却要强吞我朝鲜之地,着实是可恨。”
他可不是昏君。
从程信、罗绮入宫夺门,他就明白了,大明在策划朝鲜大乱,野心昭然若揭。
“父皇,好战者国恒亡,景泰皇帝如此好战,大明必毁于他手。”李晄认真道。
李瑈也是这样认为的,大明强吞朝鲜,犹如隋炀帝强吞高句丽,自取灭亡。
“吾儿,当记住今日之耻,他日你登基为帝,必定要整顿军备,创建我朝鲜文字,脱离大明,并和大明为世仇!”
李瑈绝不甘心。
五宫的大火,烧了整整七天。
周围民居受到了波及,内城并未动乱,盖因很多丢掉家园的居民,被强征入伍,被丢到城墙上,消耗女真的实力。
内城城墙断了一块,就用尸体填补上一块。
城内爆发出恐怖的向心力。
而城外的女真兵已经露出疲态,女真兵毕竟少,古纳哈可舍不得在攻城战中消耗掉。
攻城战又陷入拉锯战,甚至古纳哈萌生退兵之意了。
与此同时。
王越亲自领兵,攻克了安州、顺川、平城和顺安,顺利抵达平壤。
从辽东过来的汉人,驻入各城,守备城池,并不予接纳流民,不许开城。
朝鲜饿殍遍地,横尸遍野。
而一路路骑兵,从西往跑,收拢流民,攻打东面的城池,这些骑兵的主人,都是女真人。
李满住已经下令,抢一波就跑。
放开了女真兵的限制,每个庄园都抢,抢完就往北运,天气越来越热,女真人受不了南面的热。
李满住自称韩王之事,就此作罢。
他打算去朝鲜东边,当土大王去,西边让给大明。
而收缴流民的,还有明军。
王越也在收集朝鲜流民,驱使朝鲜流民,攻打黄州。
黄州守将是李满住的五儿子,毛尿那。
毛尿那和李满住不和,不听李满住撤离的命令,而是坐守黄州,任由明军攻城,他丝毫不怕。
王越亲自领兵,攻打黄州。
郑古塔则往东走,攻打祥源,控制北面通道,并据险而守,防备东面来的女真军,攻打平壤。
又派一支偏师,去向西收降南浦。
王越并不急,因为天公不作美,近日阴雨绵绵,道路泥泞,骑兵难以施展开。
他就把骑兵撒出去,收缴附近流民。
驱使流民攻城,填补护城河。
本来在朝人心中,明军是天兵,来帮助他们的,结果王越亲手毁掉了大明的信誉。
女真兵驱使流民攻城。
明军来了,还驱使流民攻城。
女真兵不计较朝人死活,明人也不在乎,甚至攻克一座城池之后,还放任鞑靼兵屠城。
有些藏在山里的朝人,闻听明军把女真人赶走了,天兵来了,他们出来请求进城,结果遭到明军的拒绝,还被射了一轮箭雨。
他们千盼万盼,终于盼来了朝鲜人自己的军队。
王越在义州就编练了一支朝人军队,一路上收缴降兵,以朝人和女真人为基,扩充实力,这支大军已经有三千人。
他们说着本地方言,结果还驱使着流民攻城。
他们比女真人、明人还狠,他们知道朝人老窝,带着人找到他们的巢穴,一锅端。
流民哭爹喊娘,横尸遍野。
王越只让人就地掩埋,见到尸体就掩埋。
不是出于仁道,而是担心发生瘟疫。
八月二十九。
王越收到郑古塔的消息,祥源到手,并往南收复遂安,依河而守,停止攻势,挡住了女真兵西进的路。
“攻城!”
王越下达命令,让骑兵弃马,攻城。
鞑靼兵不情不愿,王越承诺,打破城池就允许屠城,让鞑靼兵尽情发泄。
八月三十一,黄州城破,毛尿那头颅被献上来,黄州被屠。
九月初一,银波被攻克。
九月初二,瑞兴、平山、金川三城到手。
九月初三,王越抵达开城城下。
他率两万大军而来,如今手里还剩下一万七千人,总消耗在八千人上下。
但陆续留下三千汉兵守备各城,他手上带着一万四千人,没有一个汉人。
守备开城的,又是一个难缠的角色,是李满住的二儿子都喜。
都喜非常有野心,为人又很聪明,他占据开城后,就努力经营开城,加固城墙,增设守城器械,并怀柔朝人。
他和他爹、兄弟们都不一样。
他们骨子里是女真人,而都喜骨子里却是汉人,当地朝人竟对他交口称赞。
王越就知道,开城打不破。
他留下郑古塔,围住开城,围而不攻。
他本人则率领铁骑,星夜驰骋,在九月初五,抵达汉城,城外!
距离八月二十四政变,仅仅过去十二天!
王越兵临汉城的消息,在内城里面炸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