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可以,不要金银财宝,也可以,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舍弃法律,和,道德的底线。可是,舍弃了,曾经拥有的,一切,人就,什么也,不是了。</P>
“因此,臣认为,无论,生活在,什么样的地方,什么样的时代,人,都应该有,不能舍弃的,东西。您认为是,弱小的韩国,其实,是臣,最大的,财富。</P>
“臣,当然可以,舍弃韩国,但是,一个人,连自己的国家,都不爱,又怎么,爱秦国呢?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的,君主,都不能尽忠,又怎么,忠于大王呢?”</P>
嬴政沉默了,他的心情十分复杂,一方面他确实是找到了真正的贤才,另一方面,此人又完全不能为他所用。</P>
一个不能为他所用的人才,就不是人才了,而是一个赤裸裸的威胁。</P>
嬴政想以韩非为客卿的事情传开了,尉缭和顿弱坐在一起讨论这件事,远远的看到李斯急匆匆的走了过去。</P>
“李大人真是好运气,”顿弱说,“如果韩非真的做了客卿,他们师出同门,今后就有照应了。”</P>
“我看不见得,”尉缭说,“韩非是韩国的宗室,怎么会甘心在秦国做一个流官呢?”</P>
“可是,韩国不都要没了吗?”顿弱说,“姚贾最近又去韩国了,连丞相张平的弟弟张厌都被买通了,灭韩指日可待了。”</P>
“即使韩非真的来了,我看他们师兄弟也不一定能好好相处,”尉缭说,“李斯来秦国摸爬滚打了十年,两次平叛,差点掉了脑袋,才得了一个客卿。他这师兄弟,却一来秦国,就到了这个高度。他的心里大概很不平衡。”</P>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老国尉,”顿弱说,“这韩非入秦啊,就是李斯推荐的,假如李斯只想保住自己的地位,直接说不认识不就可以了,何必自己为自己制造敌人呢?”</P>
“算了,不说这个了,”尉缭没有继续这个话题,“那老王翦昨天赢了我好多钱,我今天一定要赢回来。”</P>
“别啊,”顿弱劝尉缭,“您和王将军都玩了这么多年了,赢过几回啊,这个月的俸禄还有段时间才能发,您就别去了。”</P>
“你怎么知道我就赢不了,”尉缭说,“等我明天赢了钱请你喝酒。”</P>
同样因为韩非感到苦恼的还有姚贾。不如说,他才是这段时间最发愁的人。</P>
“大王,”这天,韩非主动来找嬴政。</P>
“韩非子,有什么指教?”嬴政觉得很稀奇,于是问道。</P>
“大王,我听说,国家,如果,不遵从,道义,就会,产生,奸邪小人。”韩非说,“而如今,您的,上卿,姚贾。世监门子,梁之大盗,赵之逐臣。</P>
“他出使了,这么多,国家,花费了,这么多年,却没有,什么成绩。</P>
“这是因为,他表面上,是在,为大王做事,实际上,是在,以王之权,国之宜,外,自交于诸侯。大王,不可以不察。”</P>
“朕知道了,”嬴政说,“韩非子先回去吧,朕会好好对待这件事的。”</P>
很快,姚贾被叫到了嬴政的面前。</P>
“姚爱卿,朕听说,你拿着朕赏赐的钱财,私自结交诸侯,有这回事吗?”嬴政问。</P>
“回大王,”姚贾回答,“有。”</P>
这么诚实?嬴政看了他一眼。</P>
“那你还有脸回来见朕,”嬴政说。</P>
“大王,”姚贾回答,“曾参孝其亲,天下愿以为子;子胥忠于君,天下愿以为臣;贞女工巧,天下愿以为妃。</P>
“今贾忠王而王不知也。贾不归四国,尚焉之?使贾不忠于君,四国之王尚焉用贾之身?梁听谗而诛其良将,纣闻谗而杀其忠臣,至身死国亡。今王听谗,则无忠臣矣。”</P>
“这么说,爱卿认为朕怀疑你是因为听了谗言?”嬴政说。</P>
“是,”姚贾回答,“大王如此英明,之所以会一时糊涂,一定是因为有小人从中作梗。”</P>
“朕还听说,你是子监门子,梁之大盗,赵之逐臣。”嬴政说。</P>
“大王,”姚贾回答,“太公望,齐之逐夫,朝歌之废屠,子良之逐臣,棘津之雠不庸,文王用之而王。管仲,其鄙人之贾人也,南阳之弊幽,鲁之免囚,桓公用之而伯。百里奚,虞之乞人,传卖以五羊之皮,穆公相之而朝西戎。文公用中山盗,而胜于城濮。</P>
“此四士者,皆有垢丑,大诽天下,明主用之,知其可与立功。使若卞随、务光、申屠狄,人主岂得其用哉!故明主不取其污,不听其非,察其为己用。故可以存社稷者,虽有外诽者不听;虽有高世之名,无咫尺之功者不赏。是以群臣莫敢以虚愿望于上。”</P>
“这么说,爱卿自比于太公管仲,”嬴政说。</P>
“臣不敢,”姚贾回答,“臣之才,远下于太公管仲,之所以能够现在的功业,全是因为大王比武王和齐桓公更加英明。”</P>
“然,”嬴政说,“你回去吧,朕不怪罪你。”</P>
“大王,是何人为此计者?”姚贾问嬴政。</P>
“怎么了?”嬴政看了他一眼。</P>
“大王,”姚贾说,“难道是韩国公子非?”</P>
“你怎么知道?”嬴政问道,</P>
“大王,臣此次出使韩国,刚有成绩,就在国内收到了这样的中伤,”姚贾说,“韩非,韩之诸公子也。今王欲并诸侯,非终为韩不为秦,此人之情也。今王不用,久留而归之,此自遣患也,不如以过法诛之。”</P>
“朕这不是没有听谗言么,”嬴政挥挥手,“你下去吧,朕自有主意。”</P>
“是,”姚贾行礼之后回去了。</P>
几天以后,一则消息传来,韩非被下狱了。</P>
“恭喜啊,姚大人,”顿弱对姚贾说,“秦王把韩非关起来了,可是遂了你的心愿。</P>
“不对啊?”姚贾觉得奇怪,“我之前虽然和秦王说过要杀韩非,可是他看上去一点也不感兴趣。”</P>
“姚大人,你久在国外出使,了解大多是关于六国的事情,”顿弱说,“对于这国内的政治啊,你知道的太少了。”</P>
“姚贾确实不知,”他对顿弱说,“还请大人指点迷津。”</P>
“你说,这当大王的,是愿意别人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还是不愿意?”顿弱问姚贾。</P>
“愿意,”姚贾说,思考了一下,又觉得好像不对,于是改口说,“不对,应该不愿意吧。”</P>
“这就是问题所在啊,”顿弱说,“韩非所写的东西,原本是大多数人都不懂得的道理,正是因为大多数人都不懂,才能成为君主统治臣子的手段。</P>
“现在,书成以后,以前暗处的东西都被拉出来晒了太阳,天下人都知道了君主在想什么,这有哪一位君主会感到开心呢?”</P>
“听不明白,”姚贾对顿弱说,“我看肯定是有人背后加了料。”</P>
“你啊,也就这个格局了。”顿弱摇摇头。</P>
在监狱里的韩非被狱卒施加了严酷的刑罚,从前他学习法家的时候,对于重刑才能使得政治清明的观点坚信不疑,可是,当自己被处刑的时候,他的内心产生了一丝动摇。</P>
用如此残酷的刑罚来对待人,又怎么使刑余之人留存爱国之心呢?</P>
这个问题并没有困扰他多久,这天,李斯来了。</P>
“非兄,”李斯带来了一个盒子,里面装着几道菜,都是韩非爱吃的。</P>
“通古,”韩非看着李斯,不知道该说什么。</P>
“先吃吧,”李斯说。</P>
韩非拿起筷子,默默的吃饭,李斯坐着不动,等着他把饭吃完。</P>
“非兄,”李斯把盘子收拾好,拿出了一坛酒,和两个酒碗,给他二人一人倒了一杯。</P>
“先喝酒,”他说。</P>
韩非拿起酒杯,二人碰杯,一饮而尽。上次对饮,还是在兰陵离别以前,从那时到现在,发生的一切,忽然就让人觉得像是一场梦。</P>
喝完了第一杯,李斯拿出了一个小瓶子,看起来像玉,又好像不是,瓶口塞着一个红色的小布条。</P>
他拿下布条,把瓶子里的液体倒进了酒壶,这一次,他只给韩非倒上了酒。</P>
“非兄,”李斯下跪给韩非磕头,“李斯对不起你。”</P>
韩非看着李斯,心里明白自己大限将至了。</P>
“通古,”韩非问李斯,“这,是,秦王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P>
李斯没有回答,他转身离开了,在监狱的门口重重的摔了一跤。</P>
“大王,大王,不好了。”嬴政这边,小内侍急匆匆的跑过来。</P>
“怎么了?”嬴政问他。</P>
“韩非,”小内侍说,“韩非大人,让人毒死了。”</P>
“是谁干的?”嬴政问他。</P>
“是,是李廷尉。”小内侍说。</P>
“朕知道了。”嬴政说。</P>
“大王,要治罪吗?”小内侍问嬴政。</P>
“韩非是秦国人吗?”嬴政问小内侍。</P>
“不,不是,”小内侍犹犹豫豫的回答。</P>
“秦律有说,杀死敌国的臣子,该当何罪吗?”嬴政问道。</P>
“没有,”小内侍回答,“不仅没有罪,还应当算功劳。”</P>
“杀了自己的师兄,算什么功劳,”赢政不满的说。</P>
“是,奴才该死,”小内侍跪下,“那,奴才这就让人去拿住李廷尉。”</P>
“罢了,”嬴政说,“韩非子忍受不了监狱里的重刑,因此暴病去世,给我惩罚用刑的典吏,记住了吗?”</P>
“是,”小内侍说,“奴才领旨。”</P>
“对了,”嬴政叫住小内侍,“楚妃近日有疾,需要人伺候,你去那里吧,要内侍长再选一人来陪侍寡人。”</P>
“大王,”小内侍以为自己犯了什么错,连忙跪下磕头,“奴才有罪,照顾不周,请大王息怒。”</P>
“没事,”嬴政淡淡的回答,然后独自转身走了,留下一个背影,跟随他的只有长长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