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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盖好被子,蒙雨吹灭桐油灯,回到自己的房间。
她思忖,于公于私,马贝贝要出城,冷总兵一定会放行,他也一定出去了。
出入城口令,除了前世的自己和阿沈,只有范宝宝和马贝贝知晓。之前,马贝贝被困在禁室里出不来,自己和阿沈重新投胎,完全处在失忆状态。
五十多年来,能够自由出入暮城的,除了马贝贝,只有拿了密匙的雪域蒋翁和他的运宝队伍。
马贝贝运用口令,自北门去往中原。
荆风大哥定是在雪域蒋翁的安排下,从东口入朝城,继而东行或北上。
而蓝玉,则凭借将星身份及能力觉醒,强行冲破暮城西部屏障……
这跟前世安排的,不太一样啊。
荆风大哥有他的使命,由雪域蒋翁带领众人,助其登位,开创盛世。
而这一切,都将发生在暮城之外,除了提供藏宝之地,暮城几乎置身事外。
暮城是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蒙雨和玉将军,还有阿沈,将会以新的身份重活一世,至死不会离开暮城。
结果,他们三人晚投生了二十年。
原本不应该出现在暮城的荆风大哥,去年夏天突然从天而降,听他的意思,他来自一个遥远的地方,一个她完全不了解、也理解不了的时代……
难道是雪域蒋翁动了阿沈缜密编排好的时间,目的是为了等去往远方的荆风大哥回来?同时唤醒将星帮助荆风大哥获取王位?
……
玉将军和太子荆,前世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玉将军为了给屈死的太子荆报仇,穷尽心力,谋划一年有余,甚至不惜赌上全族性命……如今对面不相识。
他们确实有相似点。都怕闷,都怕高,都怕蚂蚁虫蛹。
全是她搞的鬼。
为了来世好相认,她将他们记忆深处最惊恐、最痛苦的部分做了个串联。
太子荆被下了迷药,呈假死之象,醒来时在厚实、密封、狭窄的棺材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所有不能直立行走、自由活动的空间都令他窒息。
玉将军死前,先是被剥皮填草悬在高高的城墙上,之后,尚有一丝意识的肉身由小兵从高高的悬崖上抛下。今世,只要置身高处,便如同回到前世梦魇。
至于怕虫蛹之类的东西,是她枯燥的修魂过程中,一时兴起的小小恶作剧。
玉将军有一次无意中说起,有次下学路过一家炒货店,老板娘正用簸箕颠黑芝麻,那腾空而起的芝麻看起来就像一群黑蚂蚁似的,能瞬间把人啃得只剩骨头,偏偏那老板娘还一边颠一边问他:“要不要买点黑芝麻糖?”在黑压压的芝麻风和芝麻糖的双重助攻下,少年玉梁当场呕吐……从此绕路走。
她当时想的是,某个偶然的日子,意气风发的帝王荆来到暮城游玩,或是清雅淡泊的暮城主玉去王都见世面,刚好撞上,相邀闲坐。
荆风:我想到棺材就害怕。
蓝玉:我钻个树桩就昏迷。
荆风:我不喜欢登高望远,你呢?
蓝玉:别提了,我一站到悬空的高地就害怕掉下去。
荆风:你怕蚂蚁吗?
蓝玉:蚂蚁简直能要了我的命。
哇,咱俩这么多相似点,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来来来,马上拜把子……
联想到这样的喜乐场景,她当即笑出声来,那是她那些年极其难得,发自内心的一笑。
……
第二天一早,蒙雨在锅前忙她和范宝宝的早餐。
蒙雨一边翻炒鸡蛋棠棣花,一边对他说,“宝宝,不要再吃那些陈年的食物了,对身体不好,山房提供一日三餐,每天都有新鲜好吃的东西,到我这来,也能吃到你爱吃的。”
范宝宝在一旁舀粥,捞了好几样咸菜出来,端到桌上去,答道,“好,我听师傅的。”
师徒二人吃过早饭,各自骑上一匹马,慢慢地向山房去。
与此同时,没有马骑的朱牛牛在喝过一碗极稀的粥之后,跑到秦星亮家里去找他。
秦星亮在吃过丰盛的早餐之后,活力四射,活蹦乱跳,走到自家大门前,看到面色蜡黄、差点昏倒在地的朱牛牛,赶紧伸手去扶了她一把。
“掌柜的让我来传话,”朱牛牛学着掌柜的语气说道,“作为发小,蓝玉可是为老娘打过架的,老娘想吃烤鸡、烤鸭、烤乳猪……烤一切。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阿秦,你看着办。”
秦星亮随即明白了,朱牛牛这是饿的,扶着她往自家饭厅走去,叫人端上各种吃的。
而傲气的沈冰清,过了这么些年,终于肯开口求助了。
……
等到朱牛牛以气吞山河之势,横扫过自家的餐桌,秦星亮将一只厚厚的信封递给她,“回去跟冰清说,不用还了。”
朱牛牛缓过一口气,回道,“掌柜的说了,她也没打算还。暮城能有今天的安稳,她功劳最大。”
秦星亮心想,行吧,谁叫他是一个没有前世的凡人呢,只能任人宰割,啊不,任人欺负了。
再说了,冰清是别人吗?那可是他和蓝玉铁骨铮铮的发小啊。他的脸又没被县主的儿子抓花,花点钱算什么?
秦星亮把朱牛牛送出门去,递过一只略薄的信封,“这是给你买牛的。”
“为什么?”朱牛牛十分不解。
秦星亮想起上次请蒙雨、沈冰清、朱牛牛三人到家里玩,被催婚的阿娘逼急了,把朱牛牛比作一头牛的事,心里有愧,嘴上说道,“拿着就是了,个中原因,你不必知道。”
朱牛牛左手拿着秦星亮给掌柜的买肉钱,右手拿着秦星亮给自己的买牛钱,一路走一路想,天啊!秦星亮莫不是看上她了吧?这,这,这多不好意思啊。
她其实,也挺喜欢秦星亮的,要不要请阿爹带她上门去求亲呢?
他连买牛钱都给了,这算不算彩礼啊?
沈冰清在吃下暮城的“烤一切”之后,体力充沛地去爬植兰山,她沿着往日熟悉的悬空梯子摸上五楼兰室,掀起门帘便喊,“雨儿,你在吗?开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