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贩道：“反正我有的是时间，也不怕四十五年那道劫，我干脆就在榷场做好事积攒功德呗。功德圆满的魂魄投胎不经地狱，下辈子还很有可能生在好人家，不用担心变成畜生、饿死鬼什么的，我何乐而不为？”</P>
“是啊，君子论迹不论心，虽然你说自己帮助别人是为了私心，但你坚持行善而非做恶，便已是很难得了，善有善报，你会得到好报的。”</P>
梅时雨温声说道。</P>
“也许吧。也许好人是会有好报的。”</P>
很意外，这话竟然是李停云说的。</P>
小贩笑嘻嘻道：“啊对对对！所以，两位高人，老板，金主大人！要不要照顾一下我这个‘好人’的生意呢？我摊子上卖的所有东西，都是物美价廉、物超所值——您手里拿的那个，只要两千五百块魔石！”</P>
梅时雨向他展示手里已经翻开的武功秘籍，道：“这本书是空白的啊，明明什么字都没写，怎么能拿来卖呢，还卖这么高的价钱，你莫不是记错了吧？”</P>
小贩解释道：“没有记错，就是这本书，价值两千五！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拿着此书，走出二里半，再翻开的时候，就有字迹可看了。”</P>
梅时雨将信将疑，目光转向了别处。</P>
“这个五千！”</P>
“……”</P>
“那个七千五！”</P>
“……”</P>
“哎呦呦，你眼光真好，那个上万啦！”</P>
梅时雨终于忍不住问道：“我看起来真的很好忽悠吗？”</P>
小贩心道：怎么说呢，不是好不好忽悠的问题，而是你穿得太好、太精致、太有钱了，一看就很“娇生惯养”啊！像你这样的人，脸皮一定很薄的，不好意思讨价还价，而且，你旁边站着的那位，一看就是愿意为你承包整座榷场的人啊！</P>
果不其然，李停云大手一挥，开口说道：“这个，这个，还有那个，这里所有的东西——”</P>
小贩两眼冒光。</P>
李停云：“我都不要。”</P>
小贩两眼昏花。</P>
李停云对梅时雨道：“全是糊弄鬼的东西，我们走吧。”</P>
小贩气道：“你你你……你放屁！胡说八道！看到这块牌子没有，诚信经营两百年，如假包换十倍赔！”</P>
梅时雨看到他那块字迹歪歪扭扭的牌子前面，摆放着一只明黄色绸缎包裹起来的盒子，整个摊子上的所有东西跟它比起来都黯然失色……</P>
于是，他指着这只盒子，多问了一句：“里面装了什么东西？”</P>
“灵丹妙药！”</P>
小贩故作神秘，但又不敢卖关子卖得太过火，客人没耐心走了怎么办？</P>
他搬出了销售经典话术：“这里面装的是一颗九转紫金丹，凡人吃了长生不老，修道之人吃了能修为大增，白日飞升不成问题！”</P>
“这既不是修仙界的东西，也不是地界的土特产，这是从太极殿流传出来的！你们可知，太极殿的秘法和丹药一向不外传，这颗九转紫金丹，是我压箱底的宝贝，两百多年都没舍得往外卖！”</P>
“一口价，两万五千块魔石！为什么这么贵？因为，你需要的不是便宜，而是价值！物贵在品质。”</P>
“这颗九转紫金丹，就是太极殿殿主亲自炼制的！”</P>
梅时雨：“……”</P>
他默默地把伸出去的手指收了回来。</P>
李停云比他更加沉默。</P>
太极殿声名赫赫，小贩在地界混了将近三百年，还是有所耳闻的。</P>
但他先前听到梅时雨一口一个“李停云”，却不知道这是哪根葱，也是认真的。</P>
这是因为，旁人每每提起太极殿，并不会直接指名道姓称呼李停云，他这人可恶不假，但同时也太可怕了，名字都快成了忌讳，是不吉利的象征，一般人不太会把这个名字挂在嘴边。</P>
梅时雨对小贩说道：“起初，我还有所怀疑，你是不是在卖假货，但现在，我可以肯定，你这东西一定不是真的！”</P>
小贩：“……何以见得？”</P>
“哎，哎哎，两位，别走啊，要不再看看嘛，我便宜卖也行的！”</P>
“两万魔石的丹药，我降价处理，两千！不，两百！两百块行不行？”</P>
不行。</P>
人已经走远了。</P>
小贩把“灵丹妙药”随手一扔。</P>
“切，什么人啊，原来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看走眼了，看走眼了！”</P>
亏他为了拉客，唠了那么久的嗑，没想到，还真有人好意思啥都不买！</P>
小贩黯然收摊，嘚，今日白干。</P>
开张一整天了，竟然连一个上当的二百五也没有！</P>
他扛着一个巨大的包裹回到了自己落脚的地方。</P>
开门，拉门，咦，拉不动？</P>
像是被什么东西卡着、顶着了。</P>
他放下包裹，双手猛地用力，“嘭”一声巨响——</P>
屋子里好像突然发大水了，两扇门扉竟被撑爆，汹涌的“浪潮”扑面而来，哗啦啦地冲散、冲垮掉了整座房子，小贩冲出去两三丈远，他整个人，还有他的包裹，全都被埋掉了。</P>
他挣扎着、蛄蛹着，从一堆不知道是什么的玩意儿里伸出两条胳膊，把胸前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的东西全都扒拉开，气急败坏地扔出去、往远处扔！</P>
扔着扔着，忽觉不对，这手感，这大小，这形状……</P>
他借着别人家门口不太亮堂的灯光，仔细一瞧，卧槽，是魔石！天上掉钱了！这么多魔石！他正躺在魔石堆里，他在钱堆里游泳啊啊啊！！！</P>
回头一看，不得了哇，满屋子魔石，把他的家都撑爆啦！！！</P>
眼前闪过一道鬼魅的影子，随后，他就听到了熟人的声音：</P>
“投胎去吧。”</P>
“轮回路上，不会有任何人阻止你。”</P>
“你的来世，必将好命。”</P>
小贩手软腿软，头昏眼花，眼前这，这不就是刚才那人吗？！</P>
一毛不拔的铁公鸡……</P>
竟然是位贵人？？？</P>
他从魔石堆里拔出自己的身体，手忙脚乱，手足无措，“老天爷啊，你你你……你是怎么把我屋子里装满魔石的？这这这……这么多魔石，我我我……我不知道该怎么搞了啊！你，我，那个……嗝。”</P>
“……”</P>
李停云单说了一个字：“走。”</P>
小贩颤颤巍巍道：“走，走哪里？去投胎吗？还有，这些魔石怎办啊？就散在这里不要了吗？”</P>
李停云嫌他啰嗦，耐着性子道：“这里，地界自有人管。你，跟我走就行。”</P>
小贩腿软，扶着墙跟他走，不是出于信任，而是觉得，他要是再不迈开腿的话，对方很有可能把他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啊！</P>
走到中途，他突然问道：“等等！你……不是刚才那个人吧？你怎么没有呼吸啊？！”</P>
他跟刚才那人聊了那么久，对方明明是有吐息的，他可以确定，那人并非地界亡灵，而是从外面混进来的大活人。</P>
榷场里面人、妖、仙、鬼啥都有，碰上个活的，不算太稀奇。</P>
但是，一个大活人，突然间没了呼吸，还能像没事儿人一样，跟他并排走在一起，这可真要吓死鬼了！</P>
他看得出，自己方才遇到的俩人应该都是来头不小的人物，估计都是修行的。</P>
修行之人都这么牛逼的吗……</P>
行尸走肉也能行？！</P>
小贩又问道：“对，对了，你刚才不是跟那个公子一起走的吗？他怎么不见了？你把他一个人撂下了？他会不会不乐意啊……”</P>
“你他妈给我闭嘴！”</P>
李停云一拳捶在墙上。</P>
墙体轰然倒塌。</P>
紧接着，整座房子地基沉陷，联排十几座建筑受到牵连，一栋接着一栋，都塌没了。</P>
破坏力十足。</P>
东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甚至传到了最西边的那条街……</P>
街头，梅时雨转身张望一番，而后，询问身边之人：“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P>
李停云微笑道：“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