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故事《苦楝树》(下)(1 / 2)

爱的极短篇 竹与梅间 3515 字 6个月前

(十五)

他跟上来之后,看她和衣躺到床上,轻轻拉上夏天的薄被。

她的意思是,他得看着她睡着了才能走?但那样就没人给他安排竹排了呀!

他心里想着竹排,却见她把浴衣从被子里递了出来,“帮我把浴衣攀到椅背上。”

这大下午的,她竟然……

“我不习惯穿衣服睡觉。”她跟他解释。

他没有理会她,攀好衣服就坐到那张椅子上,背对着她看窗外花树,天阴了,一树紫意更是浓得化不开。

他心绪繁乱,对接下来有可能发生的事,既害怕,又期待。

果然,才安静一会,她就开口说话了,“袁柛,你,不好奇吗?”

他不得不转头看她,“好奇什么?”

她说的,是男女之间的情爱吗?

她没有回答他,只是命令他,“你过来,满足我的好奇。”

他算看出来了,她今天是铁了心要吃他。

看她理直气壮的样子,她喜欢一个人,就要得到他——的全部。

女孩子在这件事情上会吃亏?她才不这么想。她在索取,她要占有。

他才是她的玩物,也可以说成是猎物,她料定了他逃不了,也不会逃。

他们是新青年。

他们都接受过生理教育。

他们刚刚从封建礼教的牢笼中挣脱出来。

雨应景地下起来,哗哗哗,像风吹过树梢。这些声响有效缓解了他的尴尬。

她的第一次。

他的第一次。

他们的第一次。

她很疼吧,但她表现得满不在乎。

到后来,他不得不提问,“会怀孕吗?”

“安全期,不会。”她答得干脆,语气里还有些不耐烦。

她这是嫌弃他缩手缩脚,没有男子气概吗?

他得努力证明自己才行。怎么证明?当然是极力侍奉和讨好喽。

(十六)

她睡着了。

白晳纤细的半肩祼露在薄被之外。

他坐在床边看她。

他第一次看她披散着头发的样子,黑色长发滑如瀑,自然地散落在脑后、肩头,还有一部分顺着床沿垂下来。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根本想象不了,她会有这样安静的时候。

他坐在书桌前看她的书。他从来没问过她未来的计划,她的方向。

她能熟悉运用三门外语。

她是不是有出国留学的打算?她会去哪个国家?

等他到了南方,她去了国外,他们以后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了?

想到这种可能,他失落又难过。

天完全黑透了。他坐在黑暗里,守着她,或者等她醒来。

晚饭吃得晚。吃完她先去洗澡了。等他洗好澡回到三楼找她,见她背靠着枕头,坐在床上发愣。他便不去打扰她,继续坐到桌前看书。

过了许久,她问他,“你不睡觉吗?”

“我睡哪里?”

“这屋里就一张床,你说睡哪?”

他只能走向她的床。等他坐到床上,她又说了,“爬进去,睡里边。”

真是霸道。

也可能是,她自由惯了,受不了阻碍和束缚。

“袁柛,你是不是对过去的,现在的生活不满意?”

“我没有。”他是活得辛苦些,但并不觉得苦,比他苦的人很多。

他们所处的时代,有太多的疾苦,太多的颠沛流离。

战乱、贫困、饥饿、疾病……他有书读,有房住,他能填饱肚子,他比很多人幸运。

所以他没有不满。

他有理想,有信仰,只是受困于现实。

(十七)

他在她身侧躺下,她转过身来,与他面对面。

两个人的脸隔了不到十厘米的距离,她呼出的气一下一下扇着他的脸,又痒又舒服。

她看着他的眼睛,语气是极少见的温柔,“你以后都会好的,因为,我要把我的好运都给你,命里的繁华都给你。从今往后,你就是罗绮,我就是袁柛。”

“我可以是你,你也可以是我。但你要把好运留着。你是大小姐,不像我这样,能过苦日子,也不该像我这样过苦日子。”

他无比深情地说完,见她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他是不是应该干点什么?比如,伸手去撩一下她耳边散落的头发什么的?

她却不给他机会,转个身,头朝外侧躺着了。

他从背后环住她,手不老实。

她说,“你干嘛?”

他答,“没干嘛,就是握一握。”

见她没有反对的意思,他就满足地,左一下,右一下,心里想着不能厚此薄彼。

她任由他撩拨。他贴着她的耳朵问,“关灯吗?”

她又没好气道,“我不喜欢黑灯瞎火。”

黑灯瞎火,他也不喜欢。他整个人,都爱极了她的质感。

他终于知道,什么叫“耳鬓厮磨”。

一夜无梦到天亮。

他不再想竹排,也没有再提回去的事。

能在这乱世之中,与心爱的人朝夕相处,这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傻子才想要逃离。

除非她赶他。

可能是他表现好,她还没玩腻他。

他们可不是耽于享乐的青年。他们热爱生活,吃饭和喝茶都很认真。他们热爱学习,一有时间就看书。只是有时情难自禁。

暴雨时断时续,学校估计还在放假。

五天以后,他不得不问她,“现在还是安全期吗?”

“你好啰嗦。”她埋怨道。

(十八)

每一次,过后,他都不忘折一枝苦楝花插到笔筒里,他看着它们日渐壮大、浓密、延展,嘴角不觉露出幸福而满足的笑意。

闲来无事,他还数了数,连着数几遍。他国文好,算术……也就一般吧,可不是得多数几遍?

再说了,他们都这么贪吃,不数哪里知道这前前后后要了多少回。

他发现一个好玩的事情,她的皮肤特别娇嫩,他亲她时,嘴皮只要微微用力,就能吸出一朵红色的小梅花,于是搂着她在她的后背上玩这个小游戏,不亦乐乎。

她不明所以,问,“你干嘛?”

他喃喃,“盖章。”

“盖章?”她转过身来,冲他狡黠一笑,“我也来盖两个。”

他肩头吃痛,猜想定是她左侧的那颗小虎牙嵌进肉里了,她果然比他凶悍。

她还不罢休,在他颈部接近右耳的地方用力地吸了一口,像只长着吸盘嘴的猛兽,只可惜她放嘴太快。

他摸了摸脖子,思忖春天里戴一条围巾会不会很怪……

一周之后的清晨,她终于赶他了。

她递给他一身新做的,洗过的长衫套装,“学校复课了,你回去吧。”

这是她第一次送他穿的,以前都只是用吃的引诱他。

他拿着新衣就要往二楼的浴室跑,“在这换。”

真是一点隐私都没有。

他慢吞吞地解睡衣,就见她转过身去,直到他换好整套衣裳才转过头来。

她手里拿着一个信封,“给你。”

信封很厚,他知道是什么,但还是抖出里面的东西看了一眼。

她给他钱,很多的钱。

他的眼睛瞬间浮起了止都止不住的亮光。

但他不能让她看轻自己,于是有些吃力地辩解道,“我是自愿的,没想过收你钱,不是有偿服务……”

“去做你想做的事,做你觉得正确的事。”她说着把他往楼梯口推。

他突然词穷,不知道说什么,抿了抿嘴唇,转身走了。

(十九)

她没有同他一起下楼。

一楼的积水已经歇下去了,水泥地板也被清理干净。

他径直走到大门口,那天的船伯大概是等了好一阵,闲得无聊正要拈旱烟来抽,见他出来,连忙收起烟杆。

等他一步跨到竹排上,船伯极其麻利地向前划着竹排。

整栋小楼很快就闯入他的视线里。他抬头看三楼的窗,她果然立在窗前,穿着昨夜那身月白色的居家服,黑发垂落于肩。

她在一棵繁茂花树的紫色树冠里,那花洋洋洒洒,姿色夺人,但她依然醒目。

她站在时光里。

才隔一天,她又到学校门口找他。

她来之前应该是精心梳洗了一番。

他照例没主见地问她,“去哪?”

“乖乖跟我走就是了。”

她走在他前边,她今天没有梳学生辫,而是将半个脑袋的头发拢在一起,在上面别了一只玉石材质的发夹。

这样她后半个脑袋的头发就散落在身后,看起来便多了一丝女人的妩媚。

一路上他都在想,她不会是要把他带到附近的某个旅馆吧?然后他的脑海里便浮现一些旖旎,他暗骂自己,真是……太不应该了。

她领着他进了照相馆。

幸好他还穿着昨天的新衣,不然真要给她丢脸了。

虽然他并没有觉得自己配不上她,但她一个貌美如花的妙龄女子,旁边站一个穿着补丁衣裳的落魄书生,总归不太好。

他们先是照了半身照,之后照全身照。

再后来,摄影师要求他们一人坐着一人站着,他觉得女孩子娇贵,应该坐着,等她坐到凳子上,他站在一侧。

摄影师调来调去,始终不满意,最后要求换他坐着,她乖巧地站在他身侧。

就是画面定格的那一瞬,她突然伸出双臂去环他的脖子,他转过头去,微微仰起脸看她的脸,正要问她想干嘛,高标准、严要求的摄影师喊了一声,“又没拍好,重来!”

她坚持要这张,没有重拍的打算,交待完拉着他往外走。

(二十)

正值午饭时分,她请他去吃烤得外酥里嫩的枇杷鸭。

她总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她大概很喜欢他吃东西的样子,急切中持着一份文雅,文雅中带了几分急切。

他有时确实拿她没办法,但在她面前,他从不表演。他就是他自己。

她给他的钱,他一直贴胸口放着。

为免去多余的揣测,在未来的两个月里,他会分多次,将邻里的钱还清。要是有人问起,就说是——奖学金?

他有多方了解去南方的资讯,当前的计划是,拿到毕业证就走。

这些想法,他都跟她说了。

他们吃了两只鸭子,当然主要是他吃。之后他把她送回学校,就去忙自己的事了。

她竟然两个月都没找过他。

期间照相馆的伙计给他送来一个信封,里面有三张照片,前两张就是典型的情侣照,比较端正严肃,还是她使坏的那张、摄影师眼中的“废照”最好。

她俯身看他,他抬头看他,但是侧脸,但眉目传情,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照片里的两个人很相爱。

可是,他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他明明说过不爱她的。

他领毕业证的那天,又有绿漆汽车停在校门外,不用问都知道是找他的。

他直接走过去,车上也有人下来,递给他,一张红色请柬?

她要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