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2)

彼岸花,此岸泪 桑陌 10016 字 10个月前

第二章滚滚红尘里是谁种下了爱的蛊

经他这么一说,她便觉得饥肠辘辘,也难怪,早上没吃早餐,眼看午餐的时间又要过了。

他道:“我们去吃饭。”

“呃?”去吃饭?那他的车怎么办?若是一会儿交通顺畅了,后头的车不全堵在那儿了吗?这样做会不会太没功德心了?但转念一想,像他这样的人,大概并不需要顾虑这种事吧,自会有人帮他解决,她看了一眼后头那辆黑色跑车。

孟羿已经打开车门,笑道:“走吧。”

他牵着她的手,旁若无人地在车与车的缝隙间横穿四道马路。

马路对面有间地道的法国餐厅,阳光斜斜地照射过去,有人推门进去,大门的玻璃门一晃,折射出一圈圈光晕。

顾天爱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背影……

孟羿看了她一眼,道:“你想吃法国菜?”

是的,她确实想进去,因为刚才那个背影,是天赐。

法国餐厅。

餐厅很大,可是并客人不多,绵软没人脚裸的地毯,埕亮的银质餐具,鲜红的玫瑰在细颈陶瓷花瓶里静静吐着芬芳。

侍者拿着菜谱,立在一旁等候等待点餐。

孟羿翻看着菜谱,一边问顾天爱:“想吃什么?”

顾天爱心不在焉,目光在餐厅内游移,道:“随便。”

侍者是一名面容清秀甚是伶俐的男孩子,这时候便微笑介绍道:“先生,小姐,我们餐厅今天有刚空运过来的新鲜鹅肝与……”

顾天爱的目光定在一个点上,忽而打断他,对孟羿道:“不好意思,我想上洗手间。”

不等孟羿应答,随即起身而去,侍者尴尬地立在原地。

孟羿看着她匆忙的背影,若有所思。

通往洗手间的走道长而空,顾天爱站在拐角处看出去,他身穿雪白的侍者制服,领口处系着千篇一律的淡棕色蝴蝶结,在与餐桌上的客人说着什么,远远地看过去,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他侧身站在那儿,低眉敛目,嘴角弯成微笑的弧度,脸上是百分之一百的耐性,目光再往下移,是客人挑剔的嘴脸。

所有的担心,所有的焦虑,所有的怒气,在看到他的时候,顷刻间化为乌有。

阳光地从落地窗照射进来,将他的影子斜斜地投射到深红色的地毯上,她怔怔地看着,目不斜视,阳光太亮了,她的眼睛一阵忽然刺痛,一股酸涩温热的液体突然逼上眼眶,她抬起手捂着脸,眼泪就要呼之欲出,她忍着。

天赐,她的天赐。

她看着他,她无法相信,她不能原谅。

她无法相信的,是她的眼睛,她不能原谅的,是她自己。

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及格的姐姐,从来就不是。

因为她,天赐从小就成为了孤儿。

因为她,天赐不能在一个正常的环境下长大。

是她,一手毁掉了天赐原本该有的幸福。

永远无法忘记,当她从手术的麻醉中清醒过来后,林警官与她说的每一句话:顾小姐,你的父母在赶来医院的途中因为超速驾驶,在高架上与一辆私家车迎面相撞,你父亲顾明成当场死亡……而你母亲,在救护车上抢救不治身亡……”

她所有的幸福,顷刻之间,化为乌有。

那天,是除夕,踊千年之夜。

而年幼的天赐,因为被与保姆留在家里,所以避免了这一场无妄之灾。

“顾小姐,关于你的弟弟……因为你未满十八岁,不具有监护人的权利,所以你的弟弟顾天赐在没有其他完全具有民事能力的亲人愿意出来监护的情况下,按照规定必须暂时移送福利院……”

那一年,天赐八岁,她十六岁。

那是恶梦似的一段时间,与她过去十六年来的生活完全不发生联系。

可是她活下来了,带着一种自杀的心情,活了下来。

两年后,她十八岁,天赐十岁。

当她到福利院把天赐接出来的时候,他满身是伤,听说,他与每一个嘲笑他的孩子打架,听说,他敌视每一个试图劝服他接受其他家庭收养的福利院的工作人员……

听说……

听说……

看着淤痕累累的天赐,她不知道,这两年他是怎么过来的。

她只知道,她必须活下去,不为别的,就为了眼前的天赐,是她欠他的,她必须要还。

她只知道,不要奢求别人帮你,想活下去,就要坚强,就要靠自己,她也只能靠自己。

原来这些事情,她一直记得,记得这样清楚,可是从前,从前那些美好的事情,那些曾拥有的幸福,却全都成了遥远而模糊的梦呓,仿佛前生。

……

……

顾天赐为客人点好餐,端着托盘向厨房走去,她立在拐角处的阴影里,眼睁睁得看着他越走越近,他的轮廓逐渐模糊得消失了边缘,他在她身侧走过,竟没有发现暗处里的她,错身而过的刹那,她终于叫住他:“天赐——”

顾天赐惊愕地回头:“你——”

两人站在过道里对视。

过道里偶尔有餐厅的客人以及服务生经过,顾天爱敏锐地感觉到别人侧目的眼光,便道:“你跟我来。”

其实别人怎么看他们她都无所谓,可是她下意识地不想天赐被孟羿看到,也许是出于一种保护性的心理,她总觉得孟羿是一个危险人物。

两人一直走到过道尽头的僻静处。

他忽而低头看到她戴着护腕的右手,道:“你的手怎么了?”

而她逐渐平静了下来,道:“没什么。跟我回去吧,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

“不,我不回去。”顾天赐侧过身看向另一边:“我跟我自己说过,如果我不可以自立的话我永远不回去。”

“你所谓的自立就是在这儿当侍应吗?”她一急,声音不自觉地大起来。

顾天赐还是没有看她:“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身上穿的是什么?我看到的又是什么?”顾天爱说着,忽而觉得心酸:“你不回学校就算了,你连家也不回,你说你是什意思?顾天赐!”

顾天赐也涨红了脸:“是,我就是喜欢在这儿当侍应,一辈子当侍应……”

“啪——”

惊怒之下,顾天爱挥起手掌!

顾天赐的脸侧了过去!

她扬起的手僵在半空中,他呆住了!

五只手指印在他的脸上若隐若现。

掌心火辣辣地疼痛,很痛,真的很痛,她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痛心地斥责:“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的梦想呢?你的梦想都到那里去了?你说过你以后要做一名建筑师的,你只设计自己喜欢的房子,你会,为我们盖一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家的,你……”

“没有梦想。“他打断他,声音竟然无比平静:“再也没有梦想,与其活在无法实现的梦想里,不如活在端盘子的现实生活中,这样我才会比较幸福,我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你活得这样卑微,而我却心安理得地活在自己的梦想里。”

……

……

……

“姐,我们是不是要回家?”十岁的天赐扬起童稚脸孔问。

“对不起,天赐,这里已经不是我们的家。”她有些哽咽,在迷蒙的细雨中,泪水又不知不觉地滑下脸颊。

“姐,你不要哭,等天赐长大,天赐就为我们盖一个全世界最美丽的家……”天赐踮起脚尖伸手为她擦去脸上的泪水。

她与天赐的手交握在一起,终于转身离去。

那栋白色的欧式建筑后来成为了时光中一个模糊的背影,画面回忆起来就像那天的细雨一样迷蒙,而天赐的话语却越发清晰,就像一片树叶的脉络,因为叶子的早早腐败,所以脉络纹路越加彰显可见。

“不会是梦想。”顾天爱看着他,脸上闪过一抹坚定与决绝,重复道:“不会只是梦想。”

……

……

顾天爱站在洗手间的洗手台前,掬起冷水洗了把脸,然后拿出面纸细细擦去脸上的水珠,她看着镜子里面的女子,她的脸上没有任何妆容,脸色稍显苍白,除此以外,不失为一个美丽的女人,是的,不可否认,她是美丽的,从小她就知道,她是美丽的。

林警官说得对,孟羿他背景再大,势力再广,他终究也不过是一个男人。

不过是,一个男人。

顾天爱走回餐厅内,远远就看见,孟羿正和立在一旁的侍应说着什么,她慢慢地走过去,侍应已经退下。

孟羿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看了眼屏幕,很快接起,却并没有说什么,才挂断,转头看见她,便道:“我有事要先走一步,我已经点好菜,你吃完再走,我让人送你回去。”

他一边说着一边已是站了起来,顾天爱来不及说什么,他已经大步走了出去,很匆忙的样子。

顾天爱只好重新坐下来,菜很快就上来了,她有些不自然看了眼两边摆放整齐的刀叉,侍者掀开餐盖,却是已经特意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牛排,她怔了下。

侍者便笑道:“孟先生说你的手受伤了,不方便用刀。”

她没有说什么,却忽然没有了胃口,道:“请结账吧。”

侍者便道:“孟先生已经结账了。”

不出所料。

顾天爱拿起手袋走了出去。

才推门,已经有一辆车子悄无声息地停在跟前,是刚才跟在孟羿后面的那辆车。

一名男子下车为她打开车门,道:“顾小姐,请上车。”

他立在门边,一身的黑,连脸上也带了墨镜,给人的印象是笼统的黑,面目模糊的。

顾天爱看了他一眼,按说她应该拒绝的,可是并没有。

她上了那辆车。

周六下午的街道,车流缓慢,在楼群林立中缓缓流过,仿若一片片叶子漂浮在蜿蜒的河流中。

恰好是红灯,车子停在那儿等着。

后面停了一辆鲜红色的宝马。

副驾驶座上的一名少女忽然叫道:“姐,你看那辆车,那不是四大护法的车吗?”

驾驶座上的女子朝前面的车子看了一眼,美目又向四周张了一张,道:“是哦,可是怎么不见羿的车?”四大护法与羿的车向来事如影随形的,今天怎么落单了呢?

绿灯。

黑色的跑车率先向前驶去,沿着车道向左一拐,驾驶座的车窗半降,宝马上的女子一眼看清了驾驶座上的身影。

女子加大油门,道:“是青龙,我们跟上去看他搞什么鬼!”

眼前是一片旧式的小区,一栋栋火柴盒似的房子,粗粝的水泥墙面,窗口密集如蜂巢。

黑色的跑车缓缓停了下来,后面鲜红色的宝马也跟着停了下来,半降的车窗露出一张浓艳精致的脸孔。

顾天爱推开车门,对正要下车的青龙道:“谢谢你,我自己上去就行。”

青龙没有说什么,仍旧是下了车。

顾天爱还想要说什么,一个又尖又高的女高音远远传来:“青龙——你在干什么?

一个身穿火红紧身洋装的美丽女人推开车门,摇摆生姿地踩着高跟鞋步了过来,脸上一副揶揄的表情,她身后跟着一个与她甚为神似的少女。

陆茗媚上下打量了站在青龙身旁的顾天爱一眼,转而对青龙道啧啧笑道:“被我捉到了吧!平日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冰雕似的,没想到也有与女人厮混的时候啊。”

“是你?!”陆茗媚身旁的少女陆茗嫣有些讶异地看着顾天爱。

顾天爱看向她,原来是她——那名让她在刚琴行丢了工作的罪魁祸首。

“你认识她?”陆茗媚问。

陆茗嫣便道:“孟大哥送我的那条香奈儿限量版就是毁在她手上的。”

“钢琴行的女服务生?”陆茗媚重新打量她,以睥睨的眼神斜视,一边对青龙道:“青龙,你的品位越来越低了哦!”

青龙冷冷的:“陆小姐,请你说话放尊重些,顾小姐是少主的朋友。”

“羿?”“孟大哥?”陆茗媚与陆茗嫣对望一眼,表情顿生异样。

青龙对顾天爱道:“顾小姐,我送你上去。”

“不用麻烦。”顾天爱看了她们一眼,道:“你还是送这两位回去吧。”

她说完,没有再看他们,径直走向巷子的深处。

命运还真是变幻无常,有句话说得好,“山水有相逢”,偌大的城市,数以千万计的人口,兜兜转转,想的,不想的,该的,不该的,偏都给遇上了。

才准备上楼,顾天爱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又是一串陌生的号码,她接起,是林警官的声音:“我就在楼上天台。”

顾天爱走上天台,她正想找他。

林警官背对着她凭栏而立,她走过去,正好看见黑色的跑车与鲜红的宝马一前一后的开出巷口。

林警官便道:“看来你的面子很大啊,孟羿竟然让青龙充当司机来送你。”

“青龙是什么人?”顾天爱问。

林警官便道:“孟羿的四大护法之一,青龙只是他的代号,此外还有白虎,朱雀,玄武。混黑帮的人大约都是有些迷信的,所以以四灵兽来命名。他们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保镖,他们只听命与孟羿,四大护法在他们帮会里的地位也是无比尊贵的,仅次于孟羿,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顿了顿,又问:“可是,你怎么又与她们纠缠上的?”

顾天爱听得出,他口中的“她们”必定就是指陆茗媚与陆茗嫣,便问:“她们又是谁?”

“陆老大的俩千金,陆茗媚与陆茗嫣,陆老大是孟家帮会旗下一名位高权重的堂主,连孟羿也要忌他三分,而陆茗媚是对孟羿趋之若鹜的女人之一,此人极为蛮横泼辣,你还是少惹为妙。”

“她是孟羿的女人?”顾天爱问。

“女人算不上。”林警官笑了下:“孟羿是聪明人,绝不会去沾甩不掉的麻烦,只是她陆茗媚倒追孟羿是道上众所周知的事。”

静默了一会儿,顾天爱问:“你来,不会只是与我解说孟羿身边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的吧?”

“当然。”林警官轻咳了声,仿佛也意识到自己的题外话说得太多了,便道:“我们刚收到处境出的消息,说孟羿半小时前飞泰国,如果他与你联系的话请你打探一下他在泰国要去的地方。”

顾天爱便道:“既然知道他要去泰国,你们怎么不派人去跟踪他?”

林警官便道:“孟羿是何许人,如果跟踪可以的话我们早去做了,不怕老实跟你说,这宗case我们跟了整整五年了,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不然我也不会险中求着,牵连上你。”

顾天爱便道:“或许他根本就没有在做你们所说的那些事,所以你们才一直无法抓到他的把柄。”

“不会的。”他看她一眼,目光无比笃定:“毒品与军火是一个帮会的重要财政来源,他们不会放着这样一条捷径不走而去走弯路的,只是他们覆盖的势力广泛而慎密,做事干净利落,让我们无从下手。”

顾天爱淡淡的:“我尽力而为……可是,他不会无缘无故打电话给我的。”

林警官仿佛话中有话:“他会不会无缘无故——就看你了。”他看了眼腕表:“好了,我得走了。”

他走了几步,仿佛想到什么,又回头,道:“对了,忘记提醒你,孟羿对女人也很有一手,你自己小心一点。”

顾天爱看着他的背影,忽然道:“请等一下——”

林警官停住,问:“怎么?”

顾天爱走过去,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道:“你曾答应我的条件,我要提前兑现。”

“你是说——”

“是的。”顾天爱道:“我弟弟,我想送他到国外去念大学,我不想让他知道我在做什么,而且有他在,我不能心无旁骛地去做好你交代的事。”

林警官看着她,道:“好,我马上回去向上面打申请……”

“我还有一个额外的条件。”她淡淡地打断他:“你也知道孟羿是什么背景,我不想因为我而把潜在的危险带给我弟弟,所以我希望在我的档案里面,从没有顾天赐这个人,顾天爱与顾天赐,只是毫无干系的路人。”

“这……”林警官有些为难地看着她,毕竟要将一个人档案里一直存在的直系亲属剔除,而且做到毫无疑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他还是道:“好吧,请给我时间……”

“在孟羿从泰国回来之前,不然我们的合作一切回到零点。”顾天爱淡然而坚持,她看着他:“我想你很清楚,如果我只是单纯的以一个朋友去的身份去接近他,根本不可能拿到任何你想要的资料。”

林警官凝视她良久,忽而笑了,道:“好,我知道了。”

顾天赐回到家的时候顾天爱已经把饭菜在桌子上摆好,正坐在灯下看书等他回来,他一眼看见她戴着护腕垂在身侧的手,胸口忽然酸涩难耐。

“回来了?”顾天爱抬眸看见他,便放下书去拿碗装饭。

他上前一步,接过碗,道:“我来。”

面对面在饭桌上坐下,顾天爱把一块红烧排骨夹进他的碗里,嘱咐道:“多吃点,你喜欢吃的。”

顾天赐把口中的饭吞下去,道:“对不起,姐姐,你放心,我会回学校去的,我答应你继续升学,可是学费我会自己打工赚的,你别担心。”他吞了吞口水,有些生涩地说:“姐姐,你也应该有个男朋友了。姐姐,我已经是个大人了。”

说完他便低头一个劲地扒饭。

等他再抬头的时候,她正凝视着他,满脸是泪。

看见她的眼泪,顾天赐忽然慌了手脚,他放下碗,手忙脚乱地拿面纸为她拭去泪水,一边急急道:“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我说错什么话了,我……”

泪水如泉涌,来得又急又猛,她接过面纸自己拭着,越拭越多,她看着他,眼睛红红,哽咽地道:“对不起,天赐,都是姐姐不好……”

“姐姐。”顾天赐打断她的话:“从小到大,你对我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我好,我都知道的。你别哭,好吗?你想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你别哭……”

她看着他,视线又慢慢模糊了,喉咙也堵住了,所有的话语都哽在喉咙里,无法说出来。

天赐,对不起,请你原谅姐姐的自私,姐姐绝不能再让你受到一丁点的伤害。

天赐,你将来会有一个世界上最美丽最幸福的家的……

林警官还真是料事如神,后来孟羿真的在泰国打过一次电话给她,她别有用心,而他毫无所觉,之后还东拉西扯地说了些什么,她都记不起来了,事后她便把林警官想要的答案告诉了他,林警官没说什么,只告诉她天赐出国的事很快就会办妥。

接下来孟羿销声匿迹了很长一段时间,林警官也许是高估她了,其实以孟羿的条件,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她凭什么去吸引他?就因为那段所谓的“渊源”?

只有一件,林警官居然也没有找她,却派人来通知她办妥了天赐出国的事,他一向是亲自与她联系的,只是后来她又一直忙着天赐出国的事,便也没有心思去想这中间的种种怪异之处。

说到出国,天赐的犟脾气又来了,说什么即使有足够的留学资金,也绝不会丢下她一人自己出国。为了让天赐能心无旁骛地走,她去找了欧阳昊帮忙。

那天是星期天,医院的人流还是像走马灯似的,正好欧阳昊那天坐门诊,病人很多,她不想特意耽搁他诊病的时间,便也规规矩矩地去挂了号,在走廊上的候诊椅上等了快一个钟头,才有护士来通知她进去。

欧阳昊的办工桌靠窗而设,他背光坐着,一身的白,正低头写着什么,听到脚步声,只说了句:“请坐,请问那儿不舒服。”

一边抬起头来,看见她,脸上的讶异很快收敛成唇畔柔和的笑容,他为她检查了前些日子拉伤的右手,道:“恢复得还不错,不过没有上石膏的疗效好,要不我开一些药让你回去吃吧?”

顾天爱便道:“你是医生,你说了算。”

欧阳昊看着她,笑道:“听你的语气,最近有什么高兴的事吗?”

她觉得诧异,道:“有这样明显吗?”

他想了一下,道:“怎么说呢……也不是说很明显,可是与那天再见你时是不大相同,这种感觉很难说清楚。”

她道:“我弟弟要出国念书。”

不知为何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又有些多愁善感起来。

欧阳昊便道:“恭喜,那很好啊。”

沉默良久,顾天爱终于说:“欧阳,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没想到他想也不想,问也不问,很干脆地直接道:“好。”

顾天爱倒怔了下,道:“我还没说什么事呢,你就说好?”

他笑,脸上却并没有开玩笑的神情,他道:“我说过的,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阳光从他的肩膀上斜披而下,她眼皮的热度徒然增加,她很快地低下头假装看他刚才为她开的处方,等她再抬头的时候表情已经恢复平淡,她道:“谢谢你,朋友。”

最后他又问:“上次让你考虑的事怎么样?关于你的手再动手术的事……”

顾天爱心不在此,便道:“再说吧。”

顾天赐推开家门的时候发现家里多了一个客人,顾天爱走上来介绍道:“天赐,这是欧阳大哥,过来打个招呼。”

顾天赐手中还握着门钥匙,看着眼前高大儒雅的男子,只是发呆。

欧阳昊已经笑着上前与他握手:“小弟,你好。”

欧阳昊的手很大,很有力很暖和,给人一种很踏实的感觉,顾天赐看着眼前突如其来的欧阳,一时懵然,虽然也会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可是一个人的眼睛是骗不了人的,顾天赐即使再少不更事,他也看得出来欧阳昊对他姐姐的一往情深不是装出来的。

解决了这件事,顾天赐倒又疑惑起他留学的资金问题,他并不笨,蒙混过关是绝对不行的,顾天爱便把一早想好的对策跟他说了,说是当年卖房子的一部分钱,她一直留着,为的就是预备有一天给他做留学费用,亦因为他从前年纪还小,就没有跟他提起,并给他看存折里存钱的日期——那是她早想到会有这么一天,让林警官帮的忙。

冠冕堂皇的理由,天衣无缝的谎话。

顾天赐终于相信了,他答应出国。

让他讶异的是他出国的种种手续与麻烦,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全部办好了,然后顾天爱马上帮他整顿行装,他来不及,亦没有机会去怀疑这中间的种种刻意与不合常理之处。

顾天赐出国那天顾天爱与欧阳昊去送他,机场永远是人潮汹涌的地方,有离愁的伤感,亦有团聚的欢欣,顾天赐忽然就变得婆婆妈妈起来,他再三叮嘱欧阳昊一定要好好照顾他姐姐,欧阳昊也握着顾天爱的手再三给他保证,而顾天爱立在一旁,只是默然无语,她无法开口,她怕她一开口,眼泪就会夺眶而出,她从来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清楚,此别经年,这一生,他们再见的机会怕是十分渺茫了。

顾天赐一步一回头地进安检,终于登机。

顾天爱立在机场的铁栏删外,泪水终于汹涌而出。

欧阳昊递过纸巾,她接过,流着眼泪,慢慢地道:“谢谢你。”

他故作轻松地道:“别这样,天赐走了,还有我呢。”

她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依然泪眼迷蒙,心里却是无比明晰,此别,是永别,是清清楚楚的,就跟死了的一样。

欧阳不会明白,经过了这么多年,她才将那些已经支离破碎面目全非的幸福艰辛的拼凑在一起,可是她却没有办法将它们重新粘贴起来,她没有办法,她无能为力,而生活是这样残忍,若是两人之间只能有一个人得到幸福的话,那只能是天赐,不是退让,不是成全,更加与伟大无关,而是她欠他的,她必须要还。

她仰头望天,眼泪慢慢止住,那架带走天赐的飞机,已经隐没的厚重的云层里,那条被割裂的云层,已经在慢慢融合。

顾天爱与欧阳昊步出机场,欧阳昊的手机又响了起来,其实他的手机从刚才开始就此起彼伏,他却一直没有接听,可是他脸上的焦急是骗不了人的。

顾天爱便道:“你有事就先走吧,我……”

“没事。”欧阳昊的语气依然沉稳:“我先送你回家。”

顾天爱装作生气的样子,道:“欧阳,你不是说我们是朋友吗?你这样客气,分明就不把我当朋友!”

“好吧。”他叹了口气,终于说:“医院那边有一台急诊手术正等着我回去……”

顾天爱不由也着急起来:“那你快走啊,还在这儿磨蹭什么,我自己回家就成!”

欧阳昊临走前还不忘叮咛:“那你自己小心一点!”

他的身影匆匆而去。

顾天爱一个人在人潮汹涌的大街上慢慢走着,在拥挤的人群里,那种孑然一身的感觉,从没有这一刻那样强烈。

回到小区楼下就看见那部车静静地停在巷口,她走过去,车门便已推开,走出一名高大健硕的男子,真的很高,大约一米九以上,有一种强势逼人的感觉,粗犷的线条,深麦肤色,脸上的轮廓深刻分明,没有戴墨镜的脸露出一双鹰般的锐眼——这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但顾天爱却认得那辆车,是那天青龙送她回来时坐的那辆。

他不亢不卑地对她点了点头,叫道:“顾小姐。”

“你……”

他道:“我是玄武。”

玄武,依稀记得是孟羿的四大护法之一,他在这儿干什么——很明显是冲她而来的。

玄武又道:“少主想见你,请随我来。”

说着已经打开后座的车门。

顾天爱想,他口中的“少主”很显然就是孟羿,可这孟羿的架子还不是真不是普通的大,又不是国家元首,见个面用得着这样吗?可是,不对,孟羿好像又不是那样讲究排场的人,虽然出入有保镖,可是还不至于这样。

上车后,顾天爱还是忍不住问了句:“孟羿……他找我到底什么事?”

玄武在后视镜里看她一眼,道:“他受伤了。”

“受伤?”她添了添干涩的嘴唇,有些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

“什么时候的事?”她又问。

玄武道:“在泰国的时候。”

“泰国?”她重复道,只希望自己是听错。

“是。”玄武简截地道,只是这个女人有必要重复质疑他所说的每一句话么?

她忍不住去想,他在泰国受的伤,那么,会是与她把他的所在之处转告了林警官有关么?林警官也有好些日子没有与她联系了,难道林警官早就知道他受伤了?

“他的伤严重吗?”顾天爱又问。

“是枪伤,因为行踪的外泄,踩进了警方所设的陷阱。”玄武的眼睛在后视镜里倒影出来的杀机让顾天爱心神为之一颤!

十五天前。泰国。清莱府。

一架大型的直升飞机在一座高山上徐徐降落。

这是一座海拔千米以上的高山,这里气候炎热,雨量充沛,土壤肥沃,加上丛林密布,道路崎岖,交通闭塞,泰国政府鞭长莫及,为种植罂粟提供了天时地利人和的得天独厚的条件。

几乎整个山头,都种植着漫山遍野的罂粟,这座山的所有者,是泰国一名叫坤玛的大毒枭,因为奇特的地理位置,可以说这是一座由罂粟堆砌起来的王国。

坤玛有一支势力强大,受过军事训练的2000多人的武装部队,他们身着军装,配备精良武器,富有作战经验。

孟羿这次去清莱,就是与他——坤玛会面。

坤玛与孟羿的父亲,孟岩,曾有多年的合作关系,坤玛所需的军火,大部分都是由孟岩所提供的,只是孟岩做事有一个原则,就是从不沾毒品,这在坤玛看来,是一个遗憾,因为孟家是中国的第一大帮会,而中国又是一个无可限量的市场,没有了孟家的支持,便相当于损失了大部分的财政来源。

而孟岩在几年前便已处于半退休的状态,推拒一切外交,摆明了让孟羿接管一切。

老奸巨猾的坤玛便以孟羿年轻气盛,禁不住诱惑为弱点,曾多次邀请孟羿过泰国,三番四次游说孟羿与他建立毒品的合作关系,而孟羿看在他们还有其他方面合作的份上,即使不耐烦,也不便闹僵,所以间或亦受邀而至,孟羿的态度虽不是十分坚决,却也是婉言相拒。

这次也不例外,正当孟羿准备离去,突然就有坤玛的手下来报,说收到线报,山下潜伏着大量的警察,大部分是泰国的,也有相当一部分是中国警察,坤玛很自然就怀疑到孟羿身上,他们对政府的军队是很敏感的,所谓做贼心虚,而翻起脸来更是六亲不认的,结果可想而知。

坤玛的军队都是亡命之徒,能够突出重围已是万幸,毫发无损便是奢妄,混乱中孟羿身上一共中了三抢,右臂,左大腿以及左胸,右臂与左大腿都没有相及要害,左胸处若是再偏2CM便是心脏。

青龙,白虎,朱雀都分别受伤,青龙已陷入昏迷,而玄武,因为负责驾驶直升机,才没有机会受伤。

太阳已经偏西,天色慢慢暗了下来,顾天爱以为他会载她去医院,没想到玄武驾着车子向近郊的山上驶去。

顾天爱便问:“你不是说孟羿他受伤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