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敏终于放开了管溪的头,他起身撩袍坐在椅子上,仰首示意儿子也起来。
管溪胡乱起身,用手拍了拍藕色暗纹外袍。外袍上缠枝花的暗纹在烛光下若隐若现,就像管溪此刻的心情,他不知父亲到底是何意,会不会因此责罚他?还是放过他了?
他慢慢地挪到父亲对面,父子二人隔着桌案对视着。
鄂敏随意地摆了摆手,示意管溪坐下。
管溪这才觉得自己的后背似有凉汗,别看他是家中的嫡长子,但父亲向来是狠厉的,若是做了父亲认为错的事情,那一顿毒打都是小小的惩罚。此刻,父亲的神情已是平静,看来这关算是过了。
此刻,他发觉自己很是口渴,也不敢叫松仓给他上盏热茶,抓起桌上的青花白釉茶盏咕咚咕咚灌了一盏冰凉的茶水。
鄂敏待他喝完,缓缓道:“我给你相中了一家女儿,是礼部肖金的女儿。肖金为官练达,家境也是富裕,最要紧的是肖金和当今的皇后娘娘有亲戚关系,日后对我家的仕途都是大有裨益的。”
管溪此刻哪里还敢反驳,他本就是文不成武不就,现在还是凭着父亲的关系当着一个小小的典仪。他虽自诩风流但不下流,但也是个多情且滥情的人,他都不知道他最爱什么样的女子。父亲为他挑选的必是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
他点了点头。
“你想不想相看一下?若想明里相看我让你母亲安排,若想暗里相看,我来给你安排?”管溪答应的太痛快,鄂敏反倒有些不放心,于是提出相看。
管溪想了想,心道相看又如何,最后还不是得答应,岂不是瞎子点蜡纯属浪费时间。他决心讨父亲欢心,陪笑道:“父亲相中的,必是好的,儿子一切都听父亲安排。”
鄂敏点了点头,拿上那本诗集就起身要走,但沉思片刻道:“你最好以后不要单独见甄二小姐了,别惹出什么花花事来。消停一些时日,我们家也好去提亲。”
管溪起身恭送父亲,口中更是郑重应是。
鄂敏带着仆人走在黑漆漆的院里,今天晚上没有月亮,星星也没有几颗。院中照亮的几盏火烛被晚风吹得轻轻晃动,地上的树影人影都晃晃悠悠的,让人不禁有些眼花缭乱。地上树叶踩上去沙沙作响,而院中的各屋大多已经歇下,他更是踽踽独行。
这府邸还是前几年新修的,占地面积颇大,但却不豪华。鄂敏是个谨慎的人,他深知在京为官,在皇帝眼皮子地下要处处小心。若想长久,必得有靠山。但以前对先帝的几个儿子争夺皇位的那场争斗历历在目,昔日他认为可能会君临天下的皇子死的死,被圈禁的圈禁的圈禁,事后他多么庆幸自己没有成为任一夺嫡集团的一员,否则他早已不知死了多少回。
所以,他这些年为官的谋算基本上都变成了对人的琢磨了。他对朝廷和后宫的了解恐怕是其他人难以想象的熟知了,他认为自己也该出手了。
今时今日,皇上坐稳龙椅,而年羹尧却日渐强大,隐隐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之意,他猜测皇上必不能容,才敢收集年羹尧的罪证。而年羹尧倒下,华妃必然也不复昔日之荣光,他才敢去抱皇后的大腿,让儿子娶皇后亲戚之女,而自己则为皇后加速铲除年氏。
唉,这为官之路就好似今日这般夜里前行,需摸索着一步步来,还需要在黑暗中努力辨识前方的障碍。
几日后,皇上就收到了一份密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