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鼹鼠(1 / 2)

有时候他感觉他好像只鼹鼠,向下探索,躲避光亮和一切生命形式的跃动。

1934 年慕尼黑的冬天,街道上积雪融化,在那冬阳下。卡尔低着头,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出教室,下楼,到外面。坐在阶梯上看雪景,感受冷风刮到脸上头晕发昏、不清醒的感觉。

看着自己呼出的白气化作一团团白雾,而白雾几乎瞬间就消失在寒冷的空气中。一棵孤零零的、多节的橡树站在中央,在苍白的天空映衬下,树枝只剩下骨架。曾经洁白无瑕的雪地,如今已变成泥泞的雪泥,每走一步,他的靴子都会被浸上层泥水。

同龄的其他孩子成群结队地追逐嬉闹,只有他是独自一人。跑过去光跟他们聚在一起有什么鬼用?这样也融不进他们的小圈子,只能站在一旁看他们有说有笑。所以,还是不要自讨烦恼好。

一颗雪球从他耳边呼啸而过,在附近的砖墙上爆炸开,但没有造成伤害。卡尔没有搭理。然而这只会让那些沉浸在低级趣味的傻子们变本加厉。这次雪球正中他的后背,然后是一阵刺耳的笑声。

寒风刺痛着他裸露的耳朵。即使穿着厚厚的外套,他还是感到一阵寒颤。蓄谋已久,卡尔心知肚明,只要拔出绑在小腿上那把短匕首(一个他表哥莱施特送他来防身的礼物),然后冲向他们,挥刀,一切霸凌都将结束,一劳永逸地结束这种折磨。

他环顾四周。其他孩子,一小群,都笑得前仰后合,脸因为打雪仗和寒冷而红彤彤的。他不相信他们是不小心的,他更愿意相信他们是故意的,因为找个人恨能感到一种恶毒的、叫他咬牙切齿的快感,一种恨意蔓延全身的快感。一切只是因为想象仇人是如何被他虐待和杀害,能让他从中获得快感。

想到那把匕首,想到那冰冷的薄片贴在腿上,卡尔顿时暖和了起来。他幻想着钢铁在阳光下闪耀,想象着他猛扑过去时,他们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

一个尖锐的声音,夹杂着愉快,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快看施瓦茨!他要扮演骑士了!”

笑声愈演愈烈。太多不必要的话像是场灾难,这里有太多愚蠢又奇怪的脸。烂笑话,聒噪的笑声到处都是,他并不觉得好笑,好笑的是这帮社会蛀虫的恐慌。

卡尔拉上裤腿,抓出匕首,大步走向他们。瞅见刀,人群懦夫般惊叫着散开。只有泽维尔除外,他是这群男孩中跑得最慢的一个。他绊倒了,摔在雪泥上,头磕到地面。

他似乎就是那个刚才对卡尔叫唤的人。匕首的尖端悬在这孩子惊惧地瞪大的眼睛上方,然后卡尔把刀身按在他的右脸颊上。

“笑啊,你快笑啊,怎么不继续了?那不是很好玩吗?”他每说一句,就把刀片往下压一点。“快点、快点、快点——”

男孩的口半张着,似乎是因过度的惊吓,他一直压着嗓子,发出微弱的呻吟声,像张破损唱片,断断续续的,难听到极致。直到一条血线蜿蜒而下,划过脸颊,他才在眼泪中扯出一个丑陋的笑容,哈哈几声。卡尔几乎把耳朵贴到他脸上才能听到。

“大点声!”

泽维尔强颜欢笑,把声音提高,发出的笑声又难听又生硬。

卡尔仍然没有满足,又抓了一把脏雪,像搓冻伤病人一样搓泽维尔的脸颊,最后把它塞进他的嘴里,堵住了那一大串恶心的呻吟。“记住这场教训,别天天跟那帮傻瓜玩,你认为我不知道那些事你都有参与其中?错啦,我全都知道——你哭什么哭?别哭哭啼啼的了,回家也别告诉你的家人,如果你敢告状,那么……”

“放……我……走。”男孩吐出雪,呜咽着。

“你活该。”

把沾污的手往泽维尔的冬衣上擦,直到它变干净为止。卡尔站了起来,整理好衣服。“滚开,”他怨恨地说,“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泽维尔慌忙逃开,捂住脸颊,白色的脸颊上露出一抹红痕。

上课铃声响起,卡尔把匕首塞回原处,手心体温在冷冰冰的金属上滞留。他把手插进口袋,走向下一堂课的教室。一步,一步,又一步,数着步数,确保自己的脚尖是朝着正确的方向,脚跟是平稳地落在地上的。

终于,到达目的地,他长长舒了一口气,悄悄地坐回座位。教室里像往常一样,充斥着课前闲聊声,他完全插不进话。

一个高大威严的身影大步走进教室,他那棱角分明的五官和锐利的蓝眼睛让人毫不怀疑他的权威。是瓦尔德先生,一位以严格着称的新历史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