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忘情》 16 物证(2 / 2)

“忱,热忱的忱,又谐承。意思是热情地承受这里花香草香,”坤听到赞扬高兴地介绍起来,“这里的宝物是父亲早年军旅所得,特别是画。据说那是出自很有前途的青年女画家之手。父亲说他来台后曾千方百计地打听这位画家的消息,可是一无所获。他为这物是人非而苦恼万分。但他又认为如果这些画成为画家的遗作,那么其收藏价值就更高了。”

“这么说,还真值得一看呀,”端表现出迫切一览的神态,“名家藏名画,伯父可真有眼力呀。可是这么贵重的藏品怎么就这样疏于看管呢?”

“有专人管理的,”坤郑重说明,好象害怕藏品的贬值似的,“一般人是进不去的。不过你是贵客,我盛情地邀请你移驾赐教。”

坤挽着端向水榭走去。

草地与水榭之间是一条用白色大理石铺成的甬道。甬道两旁是照地灯,淡淡蓝色的光照在大理石上,石面就有了水的感觉,加上石上的纹理,那“水”就像在流动着的。难怪端举步又止。

甬道止于小湖,湖面不大,但由于岸边不时有奇石怪垒插入水面,加上湖岸的曲折高低,因此打破了岸的平板单调。又由于岸线与景物的遮遮掩掩,使人不能直接看到整个湖面,因此这湖面究竟有多大就虚幻开了。

水榭从岸边伸入水中,离水不高,倒影与实体连成一气,随着荡漾的水波,水榭就时高时低地成了一艘画舫。

水榭后面是一块平旷的花圃,既延伸了视觉,又把水榭置于四季不榭的花丛中。那平旷的花地,看来还使水榭孤立起来,这样就便于守卫。

两人走近水榭,一个壮汉迎了出来,向坤行礼,审视着端。

坤推开门,一缕幽香怡人心脾。一挂檀香珠帘轻轻地摇曳着不时发出叮叮的响声,使房内的藏品若虚若实时隐时现。

坤掀起珠帘,迎进了端。

一时间,各个博古架边都走出一个温文尔雅的文质彬彬的年轻人。参观者每到一架,架子前后左右的灯都打开了,柔和的光照着展品,仿佛那物品就悬浮在空中。参观者要是站立不动,展品就自动地慢慢旋转;参观者如果慢步前移,展品就会随着观者目光一件一件的迎面而来。

转过一个屏风,那是一间画室。室内暗得伸手不见五指,唯北向有一扇长方形的展版微微反射出白光。

“开始吧。”坤向黑暗中的侍者发令。

“是!”

随着这一声“是”,展屏立即被几缕柔光照明。一幅国画缓缓地从展屏上方降下来,当画降到视觉最佳位置上,灯光扫描般地在画面上,从上到下地慢慢地照了一遍,就熄灭了。好象怕被人多看一眼似的,眼前恢复了黑暗。

第二幅画要挂出来前,先有灯光柔弱地照着画屏,好让观者适应,再把画慢慢地置放到合适的位置上,重复前面的操作。

藏画很多,端想自己要看的是油画,不能在这里消磨时间,于是她委婉地说:“我喜欢油画,这可能是我在欧洲学习的时间长了形成的。”

“有呀,”坤连忙说,“后间是专门布展油画的。国画可以卷起来,油画就一定要挂着,所以后间藏室就宽敞明亮。”

坤说着就向管理员挥一挥手。

这是一间上百平米的大厅,四周的窗现在全用厚实的深色的窗帘遮掩着,要是供人欣赏时,打开窗帘一定十分明亮。

管理员提着一盏明亮光线却柔和的聚光灯,看那幅画就照那幅画。

“即使是白天也这样看画,”坤介绍说,“这样可以减少画面受光的时间,颜色就不容易褪了。只有许多人看画时才打开窗帘,那样欣赏比较方便。”

“看来伯父是收藏的行家了。”端由衷赞扬,“不像我们家,画就随意堆放在房间里。”

两人边说边看。

端发觉这里的油画仿佛都是出自一位画家的手笔,而且跟母亲的藏画好像是同一人画的。

“伯父对这位画家情有独钟呀,”端投石问路,“好像这儿的画是同出一人之手。”

“油画,父亲只收藏这位画家的作品,。”坤不知就里就如实地回答,“父亲说这是位女画家。你看每幅画都签了个‘瑶’字,你看。”

“一个瑶字。”端的心像是被一根锥子剌了一下,随着灯光的移动她看了一张又一张,“果然都是这位叫瑶的画家画的。不过有少数的几幅画,像是画家忘了签名,但还是看得出是同出一人之手。”

“有一次父亲陪着大陆来的画家看画,”坤继续他的介绍,“他拜托那位画家寻访这位叫瑶的画家呢。”

“伯父不认识这位女画家么?”端有意往里套话,“现在还找不到这位画家么?”

“父亲说他是在军旅生活中偶尔认识这位画家的,”坤顺着端的话继续的他的介绍,“也是偶然得到这批画的,他很想念她,还觉得对不起她。只是无法见到她,所以无法完璧归赵,无法负荆请罪。”

“伯父还想念这位女画家么?”端让坤顺着竿子往上爬。

“是的,我想念她,”坤正要说话,有人先他答了话。

两个年轻人转身一看,槐甫与思琪正站在他们身后。

端陪着母亲又一张一张仔细地看了签着“瑶”的画。母女俩的内心就像有万顷波涛在涌动,双眼瞪得鼓了起来。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但母女俩踩着仇人的地,处在如囚笼般的画室里,怎敢声张和流露感情呢?

原来,思琪见端跟着坤外出这么久不回来,怕女儿有什么闪失,于是就披了披风向花园走去。

一直在观察思琪的槐甫见她也要到花园去,他知道这是寻找她女儿的。于是槐甫向前礼貌地扶着思琪走向花园。

月光星辉下,只有草地承着露水发着幽光。

“他们一定到水榭去了。”槐甫宽慰着,“我们继续跳舞吧。”

“水榭?”思琪不放心地说。

“你放心,他们只是去看我收藏的一些不值钱的藏品去了。”槐甫又劝慰说。

“郭先生喜欢收藏?都有什么藏品呢。”思琪立刻有了反应,就她顺水推舟又满不在乎地随口一说。

“只能算是兴趣吧,不过都是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不能登大雅之堂哦。”槐甫谦让着又想把思琪邀进舞厅,“没几件藏品,孩子们应该很快就出来了。我们还是再跳几曲吧。”

“我们也看看去吧,”思琪抓到了机会当然不肯放过,操着很有兴趣的口吻说,“郭先生的藏品一定是一流的精品了。”

“请——”槐甫不好推辞,只得一伸手做出邀请的手势。

一个“瑶”字签名,同样让思琪心灵震撼!她的目光似乎要喷出火来。但思琪知道现在母女俩正身处险地,只要稍有反应,那一定会招来杀身之祸!于是她按住仇恨的心跳,转过身来对槐甫微微一笑说:“郭先生怎么只收藏一位画家的作品,真是情有独钟呀!”

其实思琪错了,槐甫早就发觉了她心中的仇恨。这就是思琪的眼睛里一闪而过复仇的火。但槐甫却没有行动,理由既简单又复杂。简单的是,思琪母女是到他的家参加宴会的,如有闪失,他逃不了干系。再者他面对的是整个黑社会,黑吃黑是黑社会中最忌的。至于复杂的原因槐甫觉得萦绕心中多年的情结就三言两语讲不清楚了。

槐甫同样也把冲激心头的杀人灭口的念头按捺下来。他同样微笑着回答:“是呀,瑶是当时江南新派名家,怎么不让我情有独钟呢。你也喜欢吧!”

“你也喜欢吧!”这明显的反诘,透露着槐甫内心的挣扎。

“是呀,我也喜欢!何止喜欢,舍下也收藏几幅这位女画家的作品。”思琪在“女”字上加了重重的语气。

“呀,我们是殊途同归了,这女画家却是异曲同工了。怪不得那次募捐会,你捐出的画跟我捐的画如同出自一人之手……只是都没有画家的签名……”槐甫的目光已经分不清恩怨情仇了。

“只是,只是不知道我的藏画是何处所得,是么?”思琪的话明显地带着仇恨的语气。

“哦……七姐……真是洞察秋毫了。只是……只是天下同名者多的是……也不一定就是同一位呢”槐甫发觉自己欲盖弥彰了。

说话间他们已经看过了所有的油画。在坤的引导下,一行人从一个隐秘的后门出了忱香榭。

这也是藏家设计的用心了,因为从前门进后门出,就可以减少对藏室的重复“污染”,同时后门的隐秘又使参观者无法记住来路。

出了后门是一架紫藤,密密札札的看不到架外,只是隐约见到外面的灯光,听到飘渺的音乐——那是从舞厅里传出来的。沿着藤架向前走,只觉得路微微向下,前面一行淡蓝的灯光照着,耳边仿佛听到了哗哗哗哗的波浪声。一行人顺着弯弯曲曲的藤架走了约摸十几分钟,又感到路向上了,又走了几分钟光景,管理员像是随意地拉拉架子上的藤条,前面就有一扇门轻无声息地打开了。

走出门,思琪和端才发觉她们是站在湖心的小岛上。由于湖石与绿篱的掩映,她们已经看不到水榭。岛虽小,亭台假山一应俱全。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与湖岸往来的小船。正疑惑间,侍者按了按假山石上的一个按钮,石洞的门打开了。原以为是一个洞其实只是一扇门。走到门外有一座小巧的拱桥架向彼岸。

走过小桥,又是一座假山,依然是通过石洞门就到舞厅的侧门。轻歌曼舞代替了地底下的宁静,谦谦让让代替了心底里的争斗。

思琪和端,好像进入了迷魂阵。这神神秘秘的路径,不就是郭槐甫心理的折射么。黑道人物有千奇百怪的坑人手法,因此就派生出各种各样的防人办法。同样身处黑白两道的思琪自然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了。只是端没有这样的经历,因此直叫头晕,心里还诅咒这郭家父子心术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