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霜降(2 / 2)

窃国者诛 霜泽大魔王 2364 字 8个月前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冲上她的头脑。庄云娥想也不想,反手便将匕首往山脚下远远丢去。

父亲曾说过,若非非常之时,莫要以死相博,留下一条命比什么都强。父亲也曾说过,倘若几方力不如人,那么最糟糕的结果不是受伤,而是被敌方夺了兵器后反制。

倘若匕首在手,她固然可以拼死杀一人。但敌方有两个人,倘若一人夺了她的刀,她会死。

她会死。

庄云娥愤然抓起一人手臂,狠狠朝那人虎口咬了下去。

“……抓住她!”

趁着那人惨叫,她奋力推开一人,朝山坡上狂奔而去!

她要活着,她不能死。她甚至可以不要清白,什么都不重要。她必须活着,只要活着就行。

庄云娥边跑边叫,林间鸟鸣阵阵,空旷的尖叫声回荡在密匝匝的丛林中。跑不到数步,她的脚下猛滑,整个人狠狠栽到了泥水之中。

身后那矮个男人窃喜,俯身抓起她的头发,又将她的脸狠狠埋入泥里。如此反复数次,庄云娥的脸颊被石子划伤,鼻孔里流出血。

“让你横……(女表)子!敢威胁老子,还敢装大小姐,你个……!”

庄云娥反身一脚踢到了他的小腿。她徒手爬了数步,又被人抓回了泥里。

不能死。什么都可以不要,不能死。一定要活着,一定要活下去。

庄云娥抓了一把泥,强忍浑身剧痛,转身将那泥水糊到了那人眼睛上。

她的指甲尖利,指尖扣入那人眼眶,胡乱而剧烈的挣扎令得那人又惊又气,戾气横生。庄云娥施展出平生巨礼,狠狠将那人往一侧撞开!

她的身体虽稚嫩却并不孱弱。突如其来的爆发力与求生欲撞开了那人死沉的身躯,庄云娥不管不顾,张腿就跑,边跑边喊救命。

倘若待霜亭里的那位吹笛仁兄决定袖手旁观,那么……她便只能从待霜亭的栏杆边跳下去了。

庄云娥拔腿飞奔,狭窄的山路尽头来了一行人。

为首那人是个魁梧的家丁。庄云娥一头撞入他的怀中,眼冒金星,那人虚搂着她,将她拦到身后。另有两人快步上前,飞奔似地朝两个泼皮流氓捉去。

待她从头脑嗡鸣里回过神,两个矫捷的家丁已将那一高一矮的流氓按倒在地。

此时那二人正如提鸡仔一般将两个气喘吁吁的泼皮流氓反身按在山壁上。

三个家丁的身后还有一个握笛的锦衣公子。

他的面皮白净,眉骨舒展,眼尾微微上挑,脸颊透出病态的嫣红。若非他此时似笑非笑,手持玉笛悠然把玩,庄云娥定能对此人好感倍生。但她直觉性地觉得,此人并不是真的想要救她。

“我还以为白帝城换了个知县一下来,你们这些游手好闲之人多多少少都能收敛些。现下正是秋收时节,你们不从军,不务农,杵在这个地方,是为了给本公子找乐的么?”

那二人不料待霜亭里果真有人,且一来还来四个,登时气也消了,人也怂了,瑟瑟缩在家丁的手中唯唯诺诺不敢言。

那锦衣公子摇了摇头,回过头,向庄云娥安抚一笑。

“这位姑娘是我的朋友,不是什么道观之人。你们走吧,别让我再……”

“等等。”

庄云娥深吸一口气,双手握拳,对锦衣公子一字一句道:“我姓庄。”

锦衣公子握笛的手微微一顿。

“我虽不认识你,但你应当知道我。你也看见了,这二人方才试图奸污我——”“

奸污”二字从一个世家小姐的嘴中吐出来并不容易。庄云娥双手握拳,指甲掐进肉里,深呼吸数次,道:“我要将他们充军。”

“可……”

“带他们回府衙,按律惩处。倘若知县大人绕他们一命,则带到北大营,我叔父自有决断。倘若依律而处……我会亲自为他们抬尸,将他们喂狗!”

锦衣公子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若是我……?”

“若是你不答应,我即便寻不到他们,还寻不到你么?你叫什么名字?”

锦衣公子愕然一愣,好看的桃花眼眼皮狂跳。

他并不是真的想救她,庄云娥此时更为确信了这个事实。若他一早知道她姓庄,则此人极有可能假装什么都没看到,缩在山腰上吹他的笛,见死不救。

锦衣公子哈哈一笑,道:“既然庄姑娘发话,那好说,晚些时候,我定亲自命人将这二人带到您的府上。到时候要杀要剐,是要将他们点天灯还是割下他们的脑袋当球踢,都您说了算。好不好?”

他展颜轻笑的时候,眉目间的疏朗与温和颇有晴雪初霁之意。然而庄云娥此时气得发晕,决然未曾注意到此人的美貌与气质。

“你叫什么名字?”

锦衣公子不料她如此咄咄逼人,犹豫片刻,道:“我姓季。”

言罢,他朝庄云娥行了个礼,歉然一笑,意在告辞。

“……公子稍等。”

庄云娥朝他的方向抓了一把,那人如见鬼一般缩回手。短暂的尬然之后,锦衣公子又朝庄云娥行了个礼。

“告辞。”

临走前,他还十分好心地提议令庄云娥使用他的马车送她回家。庄云娥冷眼拒绝,对方便也不强求。

待一行人渐行渐远,渐渐消失在滑腻的山道上,庄云娥也渐渐理清了思绪。

方才虽情形危急,庄云娥一时失态,但她并未被吓成一只呆鹅。此时细细想来,二人从调戏她的时候开始,那待霜亭的笛声便再没有响起。

否则凭她方才那撕心裂肺的叫喊之声,即便待霜亭里的人一时不闻,也不至于什么都没听见。

难怪从见到他的时候开始,她便觉得此人浑身上下哪里都不对。

这孙子既听见了,带人下了山,却眼睁睁看着她经历这生死之交以后才姗姗来迟。若非他专程等着想要巴结庄氏——不,他并不知晓她的姓氏。

他并不是为了巴结她。他像是在避免惹麻烦。

而这孙子姓季。

季氏小辈嫡出的不多,先夫人留下了盛名在外的大公子季怀璋便因病过世。这位填房夫人所生的季迎春与季怀诚正是活泼时候。

季怀璋。

黄泥浅坑里留了个不起眼的玉佩。原是方才他走得急,被庄云娥挠了一把后不慎弄丢的。

她捡起玉佩,只见精致的黄玉上雕了浅浅的蝙蝠纹,花纹下方还刻了一个小小的阳刻“季”字。

好,很好。

自父母亡故他乡,庄云娥被关在庄平的府上大半个月以来,这是她头一次找到了出口。

她的怒火与无力感像是要将她淹没过去,而今那怒火之中开了一个小小的闸口。这孙子明知二人有婚,明知有两个泼皮流氓试图奸污她,他却作壁上观,捋袖子看戏。

你给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