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六娘的求饶声戛然而止,泪水不断滑落,双手无力垂落,最终闭上眼睛。
“是我害死了盘儿。”
听了这么会,宋夫人隐约能明白发生了什么,姜婉此举要的不是宋六娘的性命,而是诛杀她的心。
姜婉转头起身,见宋夫人若有所思,走到她面前叹息:“宋夫人,你们宋家将她送进顾家,我至始至终好生照看,从不舍得让她吃一点苦。
衣食住行,方方面面都不曾缺过,比二房的姨娘规格高上不少。她和文君姐姐是同时进门的,文君姐姐有多特殊,夫人应当知道。
顾家二房人多眼杂是非多,大房这边的沁园是个难得的安静地儿,文君姐姐是贵妾,她不愿意住东厢房,我也不好安排宋家妹妹住进去,她到底只是个良妾,越不过文君姐姐。
原以为我能照顾好文君姐姐和宋家妹妹,不曾想,宋家妹妹对我有如此大的敌意,只能说幸好文君姐姐提前回了黄家,才没有波及到她。
要是文君姐姐在沁园出事,我恰好不懂医术,宋夫人觉得宋家还能安稳到今天吗?我记得,当年上官大人和公公,都曾提携过宋大人?”
“上官大人的恩情,宰相大人的恩情,夫君和我都一直铭记于心。”宋夫人明明是长辈,此时此刻,却在姜婉面前低下了头。
“夫人记得就好。”姜婉很欣慰,她就喜欢和聪明人说话,回头看了眼被请到床边的宋六娘,轻声道,“如今宋妹妹最上心的两个人,盘儿姑娘为她而死,剩下的便是她的姨娘,希望宋夫人帮我劝劝她,可千万不能寻短见。”
宋夫人心里有苦说不出,当初她就不同意六娘进顾家的门,只是六娘背后有太后撑腰,她根本反抗不了。
提心吊胆了些日子,她这个心机颇深的庶女也顾家安安分分,让她放心不少。
哪知道一出事,不是和岳十郎私通?就是谋杀主母的大罪!
若是以后宋家不与顾家来往,宋夫人今天根本不会上门,偏偏这次疫病,小女儿病重,不得不求助姜婉。
和夫君预料的一样,姜婉虽然没亲自来,却新开了药方送来,五娘的病才肉眼可见的好转。
今日登门,一是来替五娘道谢,二是来打听庶女到底犯了什么事!
没想到一路过来,宋夫人听着姜婉轻飘飘的几句话,犹如天降巨石,直接将她的心压死了。
京城这次疫病竟是从宋六娘开始的!
这等抄家灭族的大罪,远不是什么私通、谋杀主母未果的罪名能比的。
宋六娘好好活着,出乎她的意料,盘儿竟生生折损在六娘手里,宋夫人是完全没想到的。
现在姜婉反复提起当年的恩情,文君的身份,她姜婉的身份,以及宋六娘最后在乎的人。
宋夫人只能苦笑着回道:“夫人放心,她姨娘我们宋家一直好生照顾着,定不会出任何差错。”
“夫人深明大义,这疫病来的蹊跷,我们顾家定会仔细调查,深究到底,宋妹妹是重要的人证,希望夫人能好好疏导她,宋家能不能脱离干系,全看夫人的了。”
姜婉看到宋六娘已经躺着睡下,伸手拍拍宋夫人的手背,便告辞离去,将剩下的时间交给她们母女。
回到正屋里,顾淮刚刚沐浴完出来,姜婉左右看了眼:“你要带我见谁?”
“你先去沐浴,晚点我带你去,她在潇湘阁。”顾淮推着进去浴室。
半个时辰后,姜婉换好衣裳出来,见顾淮也换上了和她同个碧色的衣裳,头上束发的玉冠是姜婉去年送给顾淮的。
“你打扮得这么正式做什么?”姜婉满心疑惑,他们这是要去见谁?至于这么隆重吗?
快要到潇湘阁时,姜婉远远听到一个熟悉又有点聒噪的声音。
“这琉璃净瓶,我爹都没有成对的!这里居然有两对!
“哇!这不是表哥找了很久的孤本吗?”
“还有这个!为什么游仙枕会在顾家!”
“谁说顾家是清贵世家!我看分明是大贪官的家!”
姜婉快步赶到门口,正看到沈元娘叉着腰站在文君的床前,气得不行。
“元娘!”
闻声的沈元娘回头,见到姜婉,立刻两眼放光,几步冲过来,给了姜婉一个熊抱:“三娘!你真是想死我了!”
自幼习武的沈元娘力气实在有点大,姜婉有些喘不过气来:“元娘,你先放开我,你的手好重,快要勒死我了。”
“好好好!我放开你。”沈元娘赶紧松手,上下打量着姜婉,“你比以前瘦多了,是不是顾家人欺负你?”
说完,抬头瞪眼朝向顾淮,满脸都是不怀好意。
“没有,公婆晏清 对我都很好,我前些日子在城西给百姓看病,刚刚回来的。”姜婉牵着沈元娘的手,带着她到桌边坐下。
“你怎么来京城了?”
提起这个事,沈元娘柳眉倒竖,啪的一下拍桌:“我爹中毒了!和当年我娘中的毒一模一样,这次我来京城是交赎金的!顺便看看,到底是哪个狗贼,天天用这种下作手段!”
姜婉眉心微蹙:“你不是说你娘是生病去世的吗?怎么是中毒的?”
“是这次我爹也中毒了,他才告诉我的,当年我还小,我爹怕我担心,才说娘是生病的。娘难产生下我后,身体一直不好,我爹说娘那次中毒,后来是拿到了解药,可到底伤了身体,没熬到两年还是去世了。”
沈元娘说起这些来,眼泪吧嗒吧嗒的掉,姜婉来不及递手帕,她直接抬起袖子一抹眼睛:“是裴醒告诉我,是京城这边的刺客,主谋肯定在京城,所以我才偷偷来京城的。”
姜婉给倒了杯茶水:“不眠这么说,他肯定有证据,你爹中毒,你偷偷来京城调查,务必要小心。”
沈元娘看了眼姜婉身后的顾淮:“我知道,所以裴醒才送我来顾家的,他说现在整个京城,就顾家最安全。”
这时顾淮走过来,在她们对面坐下,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来:“这是不眠给你的信。”
“他自己怎么不来?”沈元娘接过信拆开来看,看着看着,神色渐渐凝重。
姜婉和顾淮对视一眼,她才轻声问:“怎么了?”
将信递给姜婉,沈元娘沉声道:“你自己看。”
看完裴醒的信,姜婉慢慢将信封对折,起身去书桌面前,取下桌上的灯罩,点燃后扔在桌角的铜盆里。
“裴醒说,是魏贤以太子的名义动的手,太子好像不知道这件事。”
“沈太太是十年前去世的,那会儿东宫还在皇后手里,她要了沈家多少银子?”姜婉回头看向沈元娘。
“三百万两白银!”沈元娘想起父亲的话,气得脸色发白,“爹说,银子是不多,可这个阉狗要我爹一天之内筹集出三百万两白银!还不要银票!”
姜婉知道沈家有钱,却没有想到,沈家居然这么有钱,三百万两白银居然不多。
她沉思了下问:“那这次魏贤要多少?”
“一千万两白银!也必须是现银!和上次不同,这次他一点不着急,要我们等到六月再将银子送到洛城。”
提及此,沈元娘攥紧拳头,“我不知道他到底想要搞什么鬼!这次我一天之内就筹集好了银子!这家伙却迟迟不要!只给了一半解药,大夫又不敢胡乱开药解毒!”
“银子已经到洛城了?”姜婉又问。
“到了!不过一千万两白银而已,不算很难,先搬过来再说。”沈元娘环顾四周一眼,“我以为你在顾家举步维艰,过得很难,想着你要是缺钱,就给你先用着的,没想到顾家瞧着不显山露水,原来这么有钱!好多东西,我们想花钱都买不到!”
姜婉解释:“其实这里的东西,都是婆婆从陈郡带来的嫁妆。”
“哦!”沈元娘一拍脑门,盯着顾淮看,“我怎么忘了!他母亲是陈郡谢氏的嫡女!当初出嫁时,据说搬走了谢氏的半壁家产!难怪呢,我们沈家和谢氏的确不能比。”
陪着沈元娘聊了会天,姜婉便吩咐人去准备晚膳。
临近亥时,雪松过来禀报:“宋夫人从暖阁里出来了。”
沈元娘挥挥手:“你有事你去忙吧,我在这里休息会,刚好有些问题想问顾淮。”
她眯着眼盯着顾淮。
姜婉知道沈元娘的性子,刀子嘴豆腐心,不会为难顾淮,便跟着雪松去了正屋那边。
“夫人不送,六娘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夫人可以放心,需要她的时候,她会站出来的。
到底是我们宋家的女儿,五娘对她,盘儿对她,她姨娘生她,我养了她,夫人又待她如亲姐妹,这些恩情,她一直铭记在心。”
宋夫人的话说得圆满,姜婉笑着点头:“麻烦夫人了,宋家以后若是需要帮忙,我们顾家定不会袖手旁观。”
送走宋夫人后,姜婉回头望向东厢房后面的暖阁,静静的道:“从今天开始,不必拘着宋姨娘,她想去哪就能去哪,有人拜访,有人送信送礼,都不必拦着,确认没问题就行。”
“是。”刘妈妈领命,转身去暖阁做安排。
姜婉回到潇湘阁的时候,发现气氛很怪异,沈元娘难得安静,在提笔写着什么,顾淮在书房对面的外间里看书。
见她回来,顾淮放下手里的书:“沈姑娘有话要和你说,我这边就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