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又有人来告状,说是某某来他家蹭吃的,他不给,那人便抢,砸了他的头,抢了他的粥,现在他家里的孩子直嚷着饿,因为没有东西吃,哭得全身抽搐。
他去对那人进行教导,那人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他哭诉道,“族长啊,我们家已经三天没闻过饭香了,大人还能再忍忍,孩子要是再不进点食,可就要饿死了啊……”
他心里悲痛不已,对两家进行了开解与教导之后,又一次开了粮仓,将仓里三分之一的食物都分给了村民。
他的此举没有抑制抢劫之风,反而使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抢劫的行列中去。之前风调雨顺、连年有余的时候,谁也不需要觊觎他人的任何东西,如今谁都没有能力让自己吃饱喝好,却又都想吃饱喝好,心里的欲望与实际情况产生了矛盾,他们想要协调,便只好去抢别人的。
永安谷里怕的不是不均,而是不足。天灾使粮食无产、使他们身体瘦削,却没有将他们的欲望消减分毫。
沈邱眼看着谷中的粮食已经撑不过三日,再不敢那样肆意发放下去。他看着那仅有的一些粮食兀自出神,也许,不发放也好,他们手里都没有什么粮食,也便不会起什么歹意,去偷抢别人家的。
他这想法虽也有那么几分道理,却并没有起到他预期中的效果。将将一个月后,谷里的野菜早已悉数被连根拔起,满地疮痍,人们像是脱水的鱼,一个个骨瘦嶙峋、奄奄一息。甚至有一些体弱多病的,早已不敌这饥饿的折磨,被活活饿死了。
沈邱突然想起了那个人人称颂的鹊仙,传说鹊仙神通广大,专门送喜。也许,鹊仙可以帮助他们度过难关……
只是,该怎么寻到鹊仙呢?他们被困谷中,无论如何都出不去,便是出去了,也不知该如何寻找鹊仙……
他一筹莫展,赶紧招来了青武他们商量对策。有一个姓程的大夫说自己幼时曾经见过鹊仙,当初他们的村子尽头有一个鹊仙堂,村民们日日将鹊仙敬着拜着,遇到磨难的时候,去诚心地给鹊仙上一炷香,磕上三个响头,将自己的难处与心愿与鹊仙说了,也许,等鹊仙得空的时候,就会下凡来为凡人排忧解难。
沈邱一听此话,立即便差人建了一栋鹊仙堂来。没想到的是,这鹊仙堂还没有建起来,谷中竟又发生了大事——有人饿得丧心病狂,竟然开始吃起了饿死之人的肉。沈邱吓了一跳,赶紧丢开手头的活赶过去,那些人显是已经迷了心智,无论他怎么训斥怎么劝说,都无动于衷。他们说,“这叫物尽其用,这些人已经死了,就该把遗体贡献出来,让我们活下去!”
沈邱气恼,怒道,“无论如何,那是你的同类,你吃自己的同类,与林间的畜生又有什么分别?!”
那人舔了舔唇,冷笑道,“族长大人能说会道,我自是比不上,只不知道当时是谁求魔族人将这谷口处的森林设了魔瘴,入林者凡吸入一口那魔瘴之气,便会全身溃烂而死……要不是如此,我们怎么会被困在这谷中,连个逃难的地方都没有,只能活活等死?!”
沈邱身子一震,就要支撑不住往后仰躺下去,亏得后面的人扶了他一把,他才稳住了身子。他气得吹胡子瞪眼,却是无可奈何。当时撺掇着让他接受魔女的建议的那帮人大都已经入土为安,剩下的这一帮小辈,从小吃香的喝辣的、穿金的戴银的,压根不知当时他们是遇到了什么事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罢了罢了,便是知道了当时的事又如何?这些珠宝堆砌的房子于现在而言不过就是些废石头而已,他们体会不到他当时的心情。更何况,此时此刻,便是沈邱他自己——也后悔了。
吃人肉的人越来越多,沈邱气得跺脚,看得寒心,却是什么也阻止不了。他们要活下去,他们求生的欲望已经盖住了所有的良知与道义,他们的世界不再有是非对错,不再有黑白成败,只有生与死。
沈邱无奈,只能回去加快建造鹊仙堂,希望能成功地求下一个鹊仙,来帮助他们排忧解难。
鹊仙堂建起来了,沈邱跪在堂里,虔诚地请求鹊仙大人下凡来帮助他们脱离苦海。却就在他磕下第三个响头的时候,突然有人闯进了鹊仙堂。沈邱缓缓地直起身来,便听道身后的人焦急喊道,“族长,大事不好了,已经开始有人吃自己的子女了!死人肉不够吃,他们饿极了,竟然将自己的儿女给烤了……”
沈邱一听,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待再醒来,他差人到谷仓里拿了五分之一的食物,又派了几个身强体健的年轻人想方设法上山寻了些水来,熬成了粥,挨家挨户地送了过去。
却也只能救这一时而已,食人之恶习在谷中蔚然成风,无人能够阻止。
沈邱日日跪坐在鹊仙堂里,请求鹊仙下来帮他们脱离苦海。
终于,他盼来了云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