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湖也不推辞,当即便带姐妹二人往她屋里去,又亲自斟了热茶端上,待姐妹二人一连吃下好几口茶才开口问道
“我见你们来怕得那样,可是看见什么不干净东西了?”
那单馨缓过神来,便又将方才的情形向杜月湖这么一说,岂知后者比她二人更是讶异,竟道
“我午睡时正梦见莲翘,她向我说近来单府要生事故,有什么游魂厉鬼正欲伺机闹事,要我提醒九小姐多加提防。而今想来…可是今日你们遇到的事?”
单家姐妹当即愣了一愣,三人一时又惊又怕面面相觑皆没了注意,还是单馨强做镇定,搁下茶碗向杜月湖问道
“我们姐妹二人一起撞见的那鬼影,因何只叫我妹妹多加提防?”
却见杜月湖恍恍摇了摇头,竭力回忆着梦中莲翘所说的话,却奈何多半已不记得,只道
“我梦见莲翘时,她正在那九曲桥上唤我。我只记得她说甚么道士,什么厉鬼,而后便是我向你们说的方才那番话了。”
这单家姐妹二人听见‘道士’二字,心中又是一惊,急忙忙将她们的来意和盘托出。那杜月湖听完感动,泪眼婆娑连声谢着姐妹二人的心意。又道此时天色已晚,不若先送了姐妹二人回去。倘或等到天黑再走,只怕经过那照月渚时又有变故。
说话间,三人不禁都望屋外天色瞧去。只见一轮红日愈发西斜,眼看便要沉沉落去西山下,一念及待天黑时那照月渚果然阴森可怖,加之头前的诡事搅扰,二人更是不敢再耽误,立即起身便要拜别。
杜月湖照旧送她们到月洞门下,思虑片刻又忙忙回头来嘱咐了老婆子一句便匆匆跟上姐妹二人的步伐,急道
“我忽记起来,梦中莲翘嘱咐我与二位姑娘同行,想来别有寓意。若二位小姐不介意,我便送了你们过照月渚去再行回来如何?”
这姐妹二人正焦虑重过照月渚时又当如何,而今忽地多出个人来,还是经历不俗的杜月湖,当下放心不少。便也不推辞,三人携手战战兢兢沿着来路往回走时暂先按下不表。
却说那赖二一头,颠颠倒倒一顿乱舞后,忽地将木剑指于后院穿堂去,口中说道
“我定那女鬼藏在院内,待我捉拿它去。”
其实他哪里知道什么女鬼,不过随意乱指向那后院中去,口中念着含混不清的往生咒,只道混过这一遭便可小赚一笔捞些本钱去那赌桌上翻两轮。但他哪里知道,这单家头前有个丫头,因着与主子厮混被抓投井自尽的丫头。她系含恨而死冤魂未散,虽得后来缠着那害她清白的男人报了仇去,却仍因是自尽而亡阴寿未尽投不得胎。
这原是地府的规矩,只说人有阳寿,鬼有阴寿。阳寿未尽而死者则转入阴寿,而阴寿却与阳寿日日年年算法不同,却无非就是这个道理。况阴间更比阳界规矩更多,此类阴寿未尽的冤魂,只得蛰在断气时那半寸天地间,若得怨气未消一念因果报复的,则更需时时反复受那断气时的煎熬,不得投胎。
却说这迎春丫头与杜莲翘均是如此。只是那杜莲翘凭一腔痴缠拼了鬼命与迎亲大红火的喜事那么一撞,虽折了些元气却也因祸得福,撞出那番规矩去逃到了单家。虽也有因怨气未消做出愚事来冲撞祖宗天理的,后又得高人点播不再生事,此话先暂不表。
只说这赖二如此这般胡乱舞动一通原是不碍事的,怪只怪他念动的是那佛家的往生咒。那咒若使得对了,则冤魂听来怨气得顺,便可不再扰人安心投胎去。却若念得不对,人听来是不大要紧的,而教冤魂听去却如那运内气高手般得体内阴气逆行混乱,反扰了清梦重新拽入枉死之结内,或有怨气变本加厉重新害人的,便是这赖二的蠢行惹祸,迎春则正是其间无辜受害的。
她本蛰在那深井内浑浑噩噩待着轮回转世,只盼下一世能行去个什么畜生道,做个小猫小狗鸟儿之流,不比做人来得畅快简单?却也不知她合该命数如此,还是小人妄生祸端,便是这腔痴人极卑之愿也终不得教她如意罢。
原这单府不论沟渠渚池,井潭湖泊皆是人造。那日她寻死那口井并非一滩死水,井底竟有人造暗渠直通向渚中去。本是防死水发臭发浑终不能用,岂料而今这阴水暗流的竟携了这无主无形孤魂径往渚中送去。而今又遭那赖二混念一通往生咒一激,生生将那本已平息怨气又扯来混乱乱在冤魂体内搅扰。
凡是人有三气不顺者大多烦躁阴郁,更何况这无形的鬼魂?
便待那迎春之魂再醒时,已在照月渚边浑噩噩站着,体内一腔浊气扰得又闷烦,浑忘却自身生前是谁。而那单钰单馨正巧撞见她的魂魄虚虚显出行去,也合该单钰命中亦有此劫数。
却说那赖二呜呜渣渣胡乱摆得一通,单二爷正待旁看时见他忽指内阁口中言到冤魂正在那处。那单家内院皆是女子住处,小姐丫鬟,妯娌太太们全住在哪里,怎么容得外姓男子入内?加之方才他那一通自以为可欺瞒过去的物什早已被单二爷看穿,而今又口出妄言当下便激怒了主子,勒令家丁将他拉了出去再打一顿,直至个半死不活才趁天色尚明,大摇大摆拖出城去抛了,也叫那街坊下人们瞧瞧,今后谁再敢嚼舌根子也不过是这个下场。
那赖二虽说是得了因果报应不爽,可祸根终究是种了下去。
便在此处,单家姐妹从此多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