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那双有力地手臂在预期的痛苦中交叉到了他的腰上。黑山妖王紧紧地贴着他,他的体温象深渊上的火过到了艾草的体内,热量顺着血脉流转到各处。
乍然间就象回到了盛夏的窗前,蝉鸣在杨树上聒噪,少年在竹榻上午眠,因为褥热,将细棉布被子蹬到了榻尾。熏热的风,从窗外卷入,少年一个翻身坐了起来,全身都是热,热得他汗流夹背。
记忆穿过艾草的手,将黑山妖王拉回遥远的时空。他偶然路过一所山居,也许是一阵风、也许是窗前茂盛得快要成妖的杨树吸引了他。他看到了那个少年,长得并不如何出色,然而他的生命气息却是鲜活得引人悸动。于是他带走了他,他应该吸光他的生气,让他永远魂飞魄散,但是阴错阳差,他让他成了冥灵,成了他的守夜使,或者是初始的一见,便已经埋下了爱恋的开始。
如果他们相爱,那将是多少美好的事。然而你想要的和你,永远隔在平行的世界里。原来伤情到了深处,连泪都是空的,艾草的眼睛里是空落落的黑。
“别动,行么?”
黑山妖王的声音浑厚有力,向来是不容拒绝的命令式,而这一声却满是商酌:“我只是抱抱你。”
眼前是春日最美丽的时候,藤花在风中摇曳,偶然的风大,簇簇紫粉的花瓣便零落了一地。
“知道我为什么会在黑山建这所宅子?”黑山妖王的声音今日听起来好生温和。
今日王的举止说不明的怪诞,艾草只当是他在发傻,于是懒得回答,他摇了摇头。
“我还没有灵力的时候,也是一名凡人。”黑山妖王轻轻地道:“我就住在这样的一所宅子里。”
黑山妖王的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可惜他的脸笼笼在黑雾后谁也看不见:昔年住在这样的宅子里,享尽荣华逍遥到老,未尝不是乐事。只是后来挑了另一条路,一去回头无岸。
他握着艾草的手道:“我们永世都在一处。”
艾草苦笑地摇头:“神仙都有寂灵,我也会有魂魄消亡的那一日,如果我还有转世,谁还记得了谁?”
这是上古神灵离开南柯界后,对南柯界留下的惩罚:传说是上古神灵创造了南柯界后,南柯界一度到了最繁华的黄金时代,各种的念想纷起,本份尽失。终于上古神灵震怒,他留下了诅咒:南柯界再无长生,哪怕是神仙也不成。
迢迢岁月、亘古星河,上古神灵的时代早已过去。作为黑山妖王的他不信这个邪,他一定要长生,他已经创造出可以长生的凤璎宝珠,然而却在最后的一刻让它溜走了。
黑山妖王紧紧地捏着艾草的手:“我的守夜使不信我?”
是啊,还有那颗珠子,艾草沉默着:这同我有什么相关。
“到房里去。”黑山妖王牵着僵硬的艾草、穿过小桥回到书房内。
屋内炭火小炉内架着一只铁锅,锅内煮着白米粥,咕噜噜地从粥面冒出丝丝的热气。边上的小桌子放着一碟拌好的南笋丝,一碟黄生生的炒鸡蛋。
俗世的气息扑面而来,乍见此景,让艾草的魂魄略略疏缓过来,他在微微一怔中问道:“王,吃这些饭食。”
“我就不能食人间烟火了?”黑山妖王将笑挂在唇边,可惜艾草看不到。
米粥天然的清香,飘入艾草的鼻端,尽管他也不需要吃,却忍不住拿起炉边的勺子慢慢地搅动起粥面。
“你也知晓慢火细搅,粥会益加香甜。”
“小时,姆母做饭时……”铛地声响,铁勺被随意地一扔。
他恨他带走了他,他恨他折磨他,他恨他把他变成了嗜血和吸食生人气息的冥灵。发了脾气的艾草别过头去,然而意料中的惩罚却没有落下。
我已经不再想揍你了,尽管你为了你的冷清、死人眼挨了我很多次的打。
你不会有转世,我杀你后,将你的尸骨埋在黑山之下,你的尸骨早被黑山同化,你永世都离不开这里,这是你的宿命。
黑山妖王坐到小炉旁,拾起锅边的铁勺,自顾自地熬起了粥。
黑山妖王从来都是疯子,今日疯得特别离奇。无所适从的艾草环顾起房内,其实他来漪兰居的次数也很少,每次只在小桥处便止步了。
此屋名曰书屋,但是架子上的书却少得可怜。一本清平山堂话本被随意地搁在书案上,风从窗外来,书页翻卷,
上面全是图画,只在画下面余着两行小字。
他读这样的书?艾草好似有点糊涂了,不过他的眼睛很快被书案边上搁着的美人画册吸住了目光。一卷卷地翻过去,果然没有他带到黑山的阿洛。
“沙总管一早送来的新晋美人画册。”黑山妖王不经意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