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诚能给他带来钱,那就是好朋友。
至于说他认为自己的诗词一般也好,狗屁不通也罢,全都无所谓。
诗词写的好,在这世道能当饭吃,还是能当钱花?
而赵青麟则有些不开心。
他和周喷虎乃是至交好友,不然的话刚刚也不可能在没和周喷虎商议的情况下,就擅自做主,改变之前和太守分成的份额。
既然能和周喷虎玩到一起,性情脾气大体也是差不多的。
赵青麟又是一个自负的人,坚定的认为,自己的诗词绝对会流传百世,让后人诵读。
因此殷诚说他的诗词欠些火候,赵青麟的脸色马上变了。
周喷虎反而哈哈一笑,道:“哈哈,赵兄,你今日可是要占大便宜了。殷公子既然说你的诗词欠些火候,自然不是胡乱说的,多半还要指点你一些。”
赵青麟的脸色更佳不善。
殷诚如此年轻,与他侄子差不多大,如何能够有资格指点他?
当下沉声道:“从风公,你醉了。”
周喷虎一愣,而后看着一脸阴沉的赵青麟忽而哈哈大笑:“玄墨兄,你生气了,哈哈,你生气了。”
赵青麟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周喷虎兴致上来了,从怀中掏出殷诚默写的岳阳楼记,问道:“殷公子,不如由在下当着大家伙的面,将公子这篇文章念上一念,也好让玄墨公明白他的那首诗到底是不是欠些火候。”
之前看周喷虎对诗文如此痴迷,殷诚还觉得有些可爱。
可经历刚刚那个分钱的小插曲,此时再看周喷虎,殷诚心里就觉得有些恶心。
但表面上却没有任何的异常,点头道:“从风公自便。”
他也想看一看,这帮刚刚舔着脸商议如何搜刮民脂民膏的人,听到范仲淹这篇千古名篇,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得到了殷诚的首肯,周喷虎意气风发,手握着纸张,转身看着远处的洞庭湖,缓缓沉声道:“予观夫巴陵胜状,在洞庭一湖。”
他背着手,未曾看那张纸。
周喷虎的记性很好,虽谈不上过目不忘,但却也差不了多少。
他原本就对殷诚默写的这篇岳阳楼记十分的喜爱,看了几遍之后,已经烂熟于心。
如今当着众多好友的面,周喷虎更是想表现一番,将岳阳楼记之中那份忧国忧民,胸怀崇高理想的意境演绎出来。
可赵青麟一听,不屑一顾道:“老生常谈而,不过如此。”
殷诚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确切的说,在场的这群人,殷诚都没有把他们放在眼中。
自然不会因为赵青麟的话而动怒。
周喷虎听到赵青麟这样说,情绪反倒更加的饱满,继续念道:“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朝晖夕阴,气象万千。”
念完这句,周喷虎故意停顿一番,看了看赵青麟。
赵青麟一言不发,脸色比刚刚更难看。
连夫子等人心中皆道:“这一段写景之词,虽无出彩之处,却简练之极,倒不像如此年轻之人能够写出的。”
周喷虎见赵青麟不说话,心里更加的开心,好像这岳阳楼记像是他写的一般。
“若夫淫雨霏霏,连月不开,阴风怒号,浊浪排空;日星隐曜,山岳潜形”
周喷虎看着楼外的洞庭湖,声情并茂的朗诵起来。
他自小痴迷诗词歌赋,虽然并无建树,但根基扎的很牢。
此番有心卖弄,更是使出了十分的力气来。
等他念到“而或长烟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跃金,静影沉璧,渔歌互答,此乐何极!”时,场面无比的安静。
连夫子等人眼中震惊无比,不由的看了看无比淡定的殷诚,心中油然升起一丝敬畏。
“这种写景之词,我便是在洞庭湖旁坐一辈子,只怕也是写不出来的。”
在坐的全都是饱学之士,虽然干的事让殷诚鄙视,但对于文学的造诣,却非常人能比。
对于周喷虎刚刚念的这段描写洞庭湖景色的片段,他们是心服口服,连赵青麟这个在巴陵活了大半辈子,每日里恨不得是听着洞庭湖水入睡的人,也不得不承认,这段写洞庭之景的文字,算得上是举世无双。
就算将这段话刻在岳阳楼上,也不会有任何的问题。
见自己只是念了前半段就已经镇住了所有人,周喷虎心中的得意已经膨胀到了极点。
他清了清嗓子,极目远眺,看着一望无垠的洞庭湖水面,澎湃万千。
“嗟夫!予尝求古仁人之心,或异二者之为,何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这段话,周喷虎几乎是以一种无比苍凉的语气诵读而出,席间众人的情绪已经完全跟着周喷虎的节奏走了。
连夫子的脸色更是惨白无比,他看着周喷虎的背影,视线落在了远处的洞庭湖上。
脑子里则想的是自己这大半生的经历。
年幼家贫,自己攻读诗书,年少之时,也曾雄心万丈,也曾想过封侯拜将,更是想过要做一个为国为民,青史留名的贤臣。
只可惜自己时运不济,落得如此境地。
可即便如此,他连夫子又何尝忘却过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那份理想?
他现在只是一个师爷,又何尝不是像周喷熊口中所说的那样,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连夫子觉得,这些话完全是写出了他的心声。
甚至一度认为,这篇文章应该是自己所写才是。
在坐的十个人里,有九个和连夫子的想法一样。
全都觉得,这就是自己的心声,自己就是那个苦读圣贤书,尝求古仁人之心,却得不得重用,只能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的人。
周喷虎转过身,脸上露出疑惑而又悲伤的表情,看着众人一摆手,几乎带着哭腔说道:“噫!微斯人,吾谁与归?”
赵青麟的脸色,已经完全白了,白的欺霜赛雪。
若是让陈帆见到,绝对给他封一个,天下第一的老白脸的称号。
许久,许久,宴席中的人方才缓过神来。
“吾谁与归啊!”连夫子长叹一声,而后拍手叫好。
其他人也都跟着拍手,再看殷诚时,已经没有了刚刚的轻视。
如果说,刚刚他们对殷诚礼遇有加,完全是看在周喷虎的面子上。
而此时,他们对殷诚可以说是五体投地,甚至觉得这个年轻人的形象无比高大,自己需要仰视方才能够看得清。
“诸公,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周喷虎悠悠的叹了口气,看着满桌子美味佳肴,摇头道:“一想到天下百姓还在水深火热之中,在下如鲠在喉,味同爵蜡。”
周围人也都十分配合的跟着摆出我也一样的表情,看得殷诚差点气乐了。
他娘的,真是不要脸。
“此岳阳楼记,乃是殷公子所做?”
就在其余人全都沉浸在周喷虎营造的忧国忧民氛围中时,一个弱弱的声音响起。
众人寻声望去,见是坐在赵青麟身边的一个中年人。
“孟让公,这岳阳楼记自然是殷公子所作了。”
周喷虎脸色有些不好看。
被他叫做孟让公的中年人看了看赵青麟,又看了看周喷虎,从袖筒之中拿出一张纸来,递给周喷虎道:“从风公,好像楚公子也作了一篇岳阳楼记,与殷公子的却是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