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不知是谁小声嘀咕了一句:“宁安公主还真是红颜祸水,自从她嫁给镇国侯,侯爷和陛下之间越来越疏远。长此以往,只怕大衍又要生乱。”
这人说这句话的声音并不算小,各自想心思的学子也都将这话听了进去。
有人面色平平,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有人却忍不住对说这话的人怒目而视,还有些人虽不太喜欢这人的说法,可却也没觉得他说得有哪里不对。
都说自古红颜祸国,引得君王不要江山要美人。却没想过,能轻易被红颜祸国的王朝有多脆弱。能被红颜轻易迷惑而忘却自己职责的君王心智有多不坚定。
古来王朝覆灭总是有多方面的原因,然而历史记录者却总是单方面的将一国一王朝之覆灭归结与一女子身上。
女子何时有这么重要了?竟可以无德之身担负起一国一朝之兴衰?
何其可笑。
争权夺利总归不是什么好听的事,可怒发冲冠为红颜却可得世人赞叹。
情深至此,天可怜见。可借口就是借口,野心就是野心,牺牲品就是牺牲品。
伤害一个人,不会因为你爱她,她因你所受的伤就不是伤了。
爱是真实存在的,可伤也是真实存在的。
云修君今日是铁了心要跟皇帝讨个公道。身着一品侯爵朝服的云修君一路从城中疾驰至宫门,不待宫门守卫上来牵马见礼,便狠狠抽了逐月一鞭子,骏马长嘶一声,陡然加快了速度直直冲进宫中。
被云修君那一鞭子给吓到呆立的宫门守卫见云修君就这样骑马冲进了宫中,睁大了双眼,在看到云修君手上又高高举起的鞭子时终于反应过来,呼喊着叫手下去拦住云修君。
勤政殿上,皇帝提出要削去宓音公主封号,贬为郡主,以向宁安公主赔罪。
可朝中因此却分为不同意见,有说宁安本为亲王女,破格加封已得了天大恩宠,如今庆公主不过是下手没轻重了些,实在不必受如此苛责。
有说庆公主所为早已天怒人怨,贬为郡主已是陛下格外开恩了。
还有说要皇后去劝劝宁安公主,让庆公主道了歉便罢。毕竟身为大衍公主要贤良淑德,慈悲宽容些。
宓翊按剑列在武将最前面,听得这些人吵来吵去,心里烦躁,面上便不耐烦起来。正打算出列说几句时,忽听得殿外守卫大呼小叫。殿前羽林卫几步跨进殿中,高声道:“陛下,镇国侯纵马闯宫,正在殿外与裴优大人缠斗。”
这话一出,刚才还吵吵嚷嚷的殿中顷刻安静了一瞬,而后,轰然炸响。
“陛下,当街纵马本已是重罪。如今镇国侯不仅当街纵马,甚至纵马闯宫,威胁陛下安危。臣请罢镇国侯羽林卫统领一职并削爵下狱。”
“陛下,镇国侯目无法纪,眼中更无陛下,实不堪统领麟羽军。请陛下为大衍安危思量,收回镇国侯所持虎符,将其下刑部大狱,以儆效尤!”
“陛下三思。镇国侯一向忠心耿耿,勤勉有加。此次定是有不得已的理由才犯下大错。罢羽林卫一职以作警示即可,万不可伤了镇国侯的忠心啊。”
“不得已?林大人倒是会给镇国侯找借口。”
被点名的人身子微微一僵,而后摸着胡子笑道:“云侯此人,最是恪守规矩,严于自律。今日纵马闯宫,想必是有事关大衍之大事。如此,自然是要宽恕云侯。”
“笑话!国纪王法难道要因他云修君一人而改?皇宫重地,岂容他放肆!”
“呵呵,云侯素来狂悖放肆,你又待如何?”
季安静静坐在椅子上,站在他身后最近的几位尚书神色各异,却并没有掺合到众臣争论中去。
武将一方一向安静,若非与战事有关,说话便都小心谨慎。毕竟为首之人被文臣无故弹劾之事尚历历在目,现金武将首列魏王都没表态,自然也轮不到他们说话。
云修君年纪轻轻便位高权重,除了家族荫护,他自身的功劳也是一场场仗打出来的。武将中有轻视其年龄者,有因其家族荫护而暗中艳羡者,但总归还是承认云修君的实力。有心思的人除了将心思暗中压下,动点小手段外,明面上倒不会故意和云修君过不去。
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况且既然总有人打头阵弹劾云修君,自己又何苦露头去针对云修君。
皇帝自侍卫进来禀报便按着额头,庆公主的处置还没有谈论出结果,朝臣又因为云修君的无礼行为吵翻天。
宓翊本就被这些人吵得头疼,几乎要转身走人。这会刚好看到自家皇兄给自己打眼色,抱拳行礼后便按剑从喧嚣的殿中快步而出。就在他皱着眉头出了勤政殿时,正好看见云修君手中的鞭子挥向了裴优,这位羽林校尉的脸上霎时红肿起来。
见云修君如此放肆,按剑而出的宓翊震惊地楞在原地。他从未见过对自己下属如此狠戾的云修君。原本还以为云修君真的是有什么急事,可现在这情况却叫宓翊火冒三丈。但即便如此却还是想要护着自己的好友:“寻道,你在干什么!?纵马闯宫,持鞭伤人,可有将皇兄放在眼里,还不放下!”
朝堂上的情况本就对云修君不利,宓翊一为王爵,一为云修君好友。为自己皇兄的江山和好友的前途忧心忡忡,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能帮着他们处理好眼前的局势,谁知一向稳重的云修君居然来这么一出。
宓翊急匆匆冲出来,云修君自然看到了。但只微微使了个眼色,却并未因此收了鞭子,结果那一鞭还真结结实实抽在了裴优脸上。
羽林卫中大都是良家子,官宦子弟更是数不胜数。很不巧,这位裴校尉的父亲乃是一位御史,骂起人来真是口舌犀利,不死不休。
更不巧,这位裴大人一向就不喜欢云修君。今日打了他儿子,他日朝堂上少不得要被骂个狗血淋头。哦,不用他日,裴御史这会正好就在殿中,刚才众臣舌战,这位老神在在,垂目养神。这下子,狐狸要炸毛了。
冷喝无用的宓翊幽幽想着,他自知制不住云修君,便看着云修君收了鞭子,裴优脸上那一条鞭痕,宓翊瞧着就疼。
从山上到城中,从城中到宫中,云侯的脸色真是一会一变。
这会子打了人,云修君眼里看不出半点愧疚,眼中怒火炙热,却楞是没燃烧掉身上的冷气,反倒是身上的寒气越来越重,活像用冰山把烈火封冻起来,要给世人演示什么叫行走的冰火两重天。
以至于他冷着脸,提着鞭子从宓翊身边走过的时候,原本因穿着朝服直冒热汗的宓翊一下子打了个冷颤,冻得宓翊想站到殿外广场晒给太阳驱驱寒气。
这么想着,便这么干。魏王殿下动脑不行,可执行力却是一等一的好。
太阳下,小心摸着自己俊脸的裴优一边疼地呲牙咧嘴,一边好奇地跟和自己并排站的魏王殿下搭话:“殿下不回去了?还没下朝吧?”
看这孩子被人打了一鞭子还好奇心那么重,宓翊自觉身为同僚还是要呵护一下新人的。因此就在裴优又一次摸到痛处而不住地吸气时,只听得身边的魏王殿下用一种看破红尘的幽幽语调说:“看戏还是要谨慎一点,现在不适合进去。再等等。”
而后拍了拍裴优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以后在云侯手下干,说不定哪天就又会像今天一样遭次罪,最好有个准备。”
说完便一手按着剑柄,一手搭个凉棚朝殿中张望。虽说现在不打算进去,但是观望情况还是必须的。
裴优挨了一鞭子,而后又接受了魏王殿下的呵护,却半点没听明白刚才魏王殿下的话。只自顾在心里嘀咕:哎,父亲恐怕要骂死云侯了。回去后该怎么给父亲解释?
书馆之外,一群学子或仰天沉思,或抱臂盯地,叫过路的百姓瞧了不少稀奇。
夏峻不信纪云的话,可若这消息是张玮等人传出来的。那便要谨慎对待,因此不管众人是何打算,今日的书馆夏峻是不打算去了。
虽然曾经在书馆被宁安公主的侍婢呛了一声,但是当日的自己确实太过无礼。可那位公主不止没有责怪自己,反而对自己好言好语。若是宁安公主当真没了性命,这书馆就是日后再开也不会有今日的光景了。
镇国侯如今风光无限,年纪轻轻便得今上信任,统领十几万大军,几次外出征战皆是大胜而归。但如此一来,那些想借战功让自家子弟上位的勋贵们便没了门道,至于文官一向与武将不对付,每次镇国侯外出领兵,总有些人对着粮草辎重做文章。若非陛下季相死命弹压,镇国侯的那几场仗还真不好说结果。
夏峻一身冷漠,步伐急促。他虽固执,甚至在外人看来有些死板,却也因心系天下百姓而对朝中风声格外敏感。
学院中的夫子虽在野不在朝,但经他们教导过而入朝为官之人不在少数。快点回去,就恩能够快点知晓今日朝中情况,今日镇国侯如此反常,朝中必定有大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