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纳塔尔-里纳尔迪抓着埃尔莎姨妈的胳膊问道。
她知道他们正走进这家旅馆,但她毕竟初次到卢尔德来,这是个陌生的地方。
“旅馆外的前面,有两个地方写着加利亚-伦德里斯旅馆,看起来,是一座相当不错的旅馆。”埃尔莎姨妈答道。随后她又把入口处、接待厅以及邻近的公共设施描述了一番,问道:“你觉得怎么样,亲爱的?”
“外面太热了。”纳塔尔说,“从机场到这儿一路上都感到热得很。”她们先从威尼斯乘火车赶到米兰,正好赶上一架从罗马飞往卢尔德的包机,虽然两人与这批朝圣者毫无干系,但她们还是获准搭上了这架飞机。
“有些人在前台查询。”埃尔莎姨妈说道,“我觉得——是的,对,罗莎-泽拉诺,也许她正打听我们是否来啦。纳塔尔,等着,让我去查实一下。”
纳塔尔站在黑暗里,脑海中搜寻着有关罗莎-泽拉诺的记忆。她是姨妈的朋友,她每年都从罗马来到卢尔德做些护理工作。此次,罗莎同意纳塔尔来卢尔德后由她负责照料。纳塔尔依稀记得她的模样:高而细瘦的身材,约50岁左右,直而黑的头发,她沉默寡言,但却非常精干,虽是寡妇却生活富足,她也不是那种说长道短的人。由她照料,纳塔尔颇为放心。对纳塔尔来说,她是从一个黑暗来到另一个黑暗,她告诫自己,今晨早些时候她还在威尼斯,后到了米兰,此刻却已走进卢尔德的一家旅馆,来到这过去三周里使她魂绕梦牵的显灵圣地。在这上帝和圣母玛利亚为其信徒创造奇迹的理想之地,她倍感安全。
她希望自己成为上帝众多信徒中的一员。过去三年的黑暗生活里她可从来没有如此强烈地像现在这样希冀过任何事。
“纳塔尔。”耳边是埃尔莎姨妈的声音。“刚才在服务台旁边的就是罗莎,她来了就在我身边,你出事前曾见过她几次。”
“哦,是的,我记得。”她伸出手,“你好,罗莎。”
一只有力而光滑的手握住了她的手。“欢迎你到卢尔德来,纳塔尔。你终于来了,真让人高兴。”纳塔尔同时感到一股呼吸的热气,罗莎有些干燥的双唇吻上了她的脸颊,她试着回吻罗莎。这时罗莎又说:“你已经出落成一个漂亮的大姑娘了,纳塔尔。”
“谢谢你,罗莎。”
埃尔莎姨妈摇了一下纳塔尔的胳膊,插话道。“咱们别耽误时间了,我已替你办完手续,这是你房间的钥匙,是205房问。我最好看着你到楼上,确定一下行李是不是到了,然后再乘机。我快赶不上回米兰的航班了,这是回罗马的最末一班飞机。我已给你父母亲许了愿,明天一早就回去上班。不过,有罗莎和你一起,会好好照料你的。”她轻轻拉了下纳塔尔。“进电梯了,纳塔尔。电梯就在我们来时接待厅的左侧。电梯旁边是楼梯,我已告诉你,楼梯通往下面的餐厅,我已订了每日三餐的餐位。”
走出电梯,纳塔尔感到是罗莎在牵着她的手。她听到埃尔莎姨妈在身后说:“房间到了,电梯左边的第五个房问。”
纳塔尔坚定地迈着步子与罗莎一道走过走廊,紧随着罗莎走进房问。
“房间还好吧?”纳塔尔问。
“好极了。很整洁,感谢上帝。”埃尔莎姨妈答道。“从门厅往里,有一张写字台和一把椅子,在左边靠墙的地方。写字台前是洗涮问。这面墙的那头是个五斗橱,够你盛物品的了。墙的正前方有扇视野开阔的窗户。右边墙,这里有个大立橱,里面有挂衣横杆和些挂钩。靠着右边这面墙有两张单人床,我把靠窗的这张床的床罩取下来,你就睡这张床吧。纳塔尔,床边有小床头柜,我把你的旅行闹钟放在上面。现在我先把你的行李箱放在另一张床上,我还有时间帮你打开,把衣服放到五斗橱和大立橱里。而后我会告诉你哪些衣服放在哪里了。不过,罗莎会天天陪伴着你,并送你回罗马。如果你把什么事忘了,她会提醒你的。”
“我不会忘的,”纳塔尔说。
20分钟后,纳塔尔知道埃尔莎姨妈已把她的衣物收拾完毕。
“纳塔尔,得离开你了,我真难过,可我总得走,一周左右我会来接你。”
“或许要不了一周,我会来看你。”纳塔尔喃喃地说。
“但愿如此。”
纳塔尔感到埃尔莎姨妈的声调有些异样,可在她的姨妈亲切的拥抱和亲吻下,她感到很惬意。她也搂住姨妈并回吻了她。
“埃尔莎姨妈,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让我在威尼斯度过了美妙的日子,还麻烦你把我带到这儿,并托罗莎来照顾我。”
“上帝会保佑你的。”埃尔莎姨妈边说边走出门外。
刹时,纳塔尔感到一股可怕的孤独涌来,但很快又听到了罗莎的声音,离她很近。“好啦,纳塔尔,就我们了。你是想休息一会儿还是在城的周围走走。”
“我想直接去山洞,上街可以另找时问。我现在只想尽可能多的呆在山洞里,向圣母玛利亚祈祷,你不介意吧?”
“我来就是为了一切遂你心愿,纳塔尔。我想去山洞不失为好主意,它将使你信心倍增。从旅馆到山洞不太远,只几分钟。”
“我只想去山洞。”
“外面仍很热。你要穿凉爽些的便服吗?”
“我来找。”
纳塔尔听到罗莎走向大立橱。她说:“这次只呆很短时间,我想晚饭后再到洞里呆得久一些……”
罗莎将衣物递到纳塔尔手里,歉疚地说:“纳塔尔,今晚我不能照料你了。真对不起,每晚我都得去接待中心报到,然后负责推着轮椅参加烛光游行。不过我会在每天早晨和下午来照看你。况且,我还会利用与其它志愿者用餐场合到旅馆与你一道用餐。但是晚饭后我又得离开你,留你独自呆在房间里,因为我得马上返回做我的事。对此,你介意吗?你可以一整天呆在山洞里,晚饭后可以休息,听听收音机,睡觉也行。”
纳塔尔但愿自己失望的表情别显露出来。她放下真丝外套,松开牛仔裤拉链,然后把裤子脱了下来。“别担心,罗莎。我明白,我会尽力做的。”我会做得好的,她这样告诉自己,同时把刚好罩住乳罩和内裤的真丝外套套在身上。在罗马时,她就学过怎样照顾好自己,也许她会试着自己寻找到去山洞的路,然后每天晚些时候走回来。这样做对她讲非常困难,可她不会错过独自一人每晚在山洞祈祷的机会。这也是她来这儿的原因。是的,为了全身心献给圣母玛丽亚,她得先学会找到返回的路。从离开这间房开始,她得先数步子,看看到电梯要迈多少步。而后她要找到电梯按钮,再记住走出饭店的路。上街后,她得记住朝哪个方向转弯,而且要把通往山洞的每一处拐弯都刻记在心。早先的磨炼,使她对记忆很在行,作为舞蹈演员,她有着很强的记忆力。
“如果我的外套穿好的话,就可以上路了。”她说的当儿感到罗莎的手扶住她的肘部,便说:“咱们走吧。”
离开房间,纳塔尔数起了步子,并把步数记在脑子里——到电梯多少步,出了电梯多少步,穿过接待大厅又是多少步,最后是饭店的拱道到伯纳德特-苏比劳斯大厅之间的步数。上了大街她们朝右拐顺街面走到一个设有交通灯的街口。“平常这里有辆警车,是红底白杠、车顶配有蓝色闪光警灯的那种,每天直到夜晚十点都停在这个街口。即便有时警车不在,也会有一、二名警察站在这儿。”罗莎不停地给纳塔尔介绍.这使纳塔尔记起警察帮助她跨过大街的那些情景。走到街口的另一个拐角,她们向前走过皇家咖啡厅和几家店铺,最后驻足在一家名叫“小花”、生意很红火的商店,“在这儿,我们该朝右拐,穿过大街,上一个很长的斜坡,顺着斜坡一直走就到了我们的目的地。”
纳塔尔继续数着和记着步子。穿过大街到斜坡多少步,顺着斜坡朝下走又是多少步。“纳塔尔,咱们到了斜坡最下边了。我们左边不太远的地方是高高的玫瑰宫,玫瑰宫的右面就是山洞。你想进玫瑰宫看看吗?”
“现在不,罗莎。明天我要去那儿参加弥撒和忏悔。现在我只想到山洞去。”
“好吧,就去山洞。咱们现在正走过玫瑰宫,在玫瑰宫旁的一个拱道穿过,从这里通往山洞地带。”
纳塔尔跟随着身侧的这个看护者和朋友,步履坚定。同时她在默默地精心计算着到山洞地带的距离。
“咱们正走过一家书店,这家书店是专卖有关伯纳德特的书及小册子的。我们要走过几排管道,由这些管道把水引上去,往下是一个出售蜡烛的摊位,再过去就是山洞了。山洞的那边又有个水槽及若干龙头,可以在那里用泉水洗澡。”
“到山洞前让我停下来,”纳塔尔一边轻声央求,一边再次数起了步数。
“这儿,在咱们左边……”纳塔尔感到罗莎的手牵着她转过来。“……就是山洞。洞前有许多人,有的坐在长凳上,有的躺在长椅上,有的跪在地上,还有些人排成行,等着进洞。”
“我想进去。”
罗莎领她排队时,纳塔尔又开始数着步子。罗莎在头里牵着纳塔尔的手不住地鼓励她朝前走。纳塔尔边小心翼翼地挪动,边默念着步数。
当她们停下来时,罗莎对纳塔尔悄然说:“纳塔尔,可以说你正站在伯纳德特下跪的地方了。”
纳塔尔点点头,蓦地跪在地上,开始默默地祈祷。等她站起来时,便听到罗莎说:“你现在已在洞内,你可以抬起右手摸摸山洞的内壁。”纳塔尔伸出右手,在墙上摸索着,她已触摸到内壁。她意识到自己靠墙壁是那样的近,她身子一下靠了上去,开始深情地亲吻起那光滑而清凉的内壁。这一切做完后,她觉得坦然多了,于是便让罗莎在前面,领自己在这个半圆形的山洞内转了一圈,最后她们走出洞。
“要我带你在四周转转吗?”罗莎问道。
“我只想呆在洞口,在这儿祈祷。”
“后面有些空闲的长椅,天气这样热,还是坐着祈祷要好些。”
两人刚一落座,纳塔尔即刻摸出念珠,全身心地沉浸在虔诚的祈祷和冥想之中。
半小时前,罗莎离开纳塔尔,以便让她一人静思独处。这时,她返了回来,说道:“大家都开始回去吃晚饭,咱们也该走了,我该把你送回饭店去,回去路途不变,同来时一样。”
纳塔尔站起来,由罗莎牵着手来到通往上面大街的斜坡处。她开始爬坡并默数着步数,这样一步步数着……来到坡顶,她借喘息的当儿,把回坡顶的步数和来时到坡底的步数进行比较,她发现往返的步数几乎相同,相差不过几步。
此刻,她俩已回到旅馆接待大厅,正在等候电梯。
纳塔尔感到有一股复苏的力量浸润了自己的心田。透过心灵的双眼,她仿佛在黑暗中认出了万能的主以及圣母玛利亚。
她又听到罗莎招呼她的声音。“我们先去你的房间,你可以休息一下养养精神。我也得休息一下,然后我带你去餐厅。我们会有个不错的晚餐。晚饭后,我再送你回来,然后我就得离开你了。但愿你不会感到孤独。”
“我从未感到孤独,”纳塔尔笑答。“我要做的事多着呢。”
穿过接待大厅,电梯的正对面是服务台。服务台后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人正打量着将要跨进电梯内的两个女人。
在台后忙着登记的身材丰满的中年女子名叫伊冯娜,她的固定职务是接待领班;另外一个是小伙子,叫阿纳托尔,是新近雇来的夜间接待。小伙子有两道浓眉,长着一双灰色眼睛,以及拳击家般特有的大鼻子、厚嘴唇,这一切使他格外显得凶悍。他是马赛人,不久前只身来卢尔德找寻工作,一星期前才谋得这份差事,专司顶替伊冯娜在夜间值班。
此时,阿纳托尔双眼正盯着走进电梯的二位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