缱绻半个多时辰,方从韩子征房中出来。平日苍白的脸,此时也映出片片绯红,顾七眉眼含笑,全然忘了脸上的伤。到前院寻了巫卓,乖乖坐在矮凳上,憨笑不停。
巫卓沾湿帕子,轻轻擦拭着顾七脸上的血迹:“吵架了?”
“嗯?”顾七抬眼望向巫卓,傻笑起来:“嗯。哦不是,不是。”
“顾七。”
“啊?”
巫卓看着顾七这副模样,轻叹口气。手上拿着药膏,仔细在伤口涂抹起来,又用细纱布将伤口覆盖:“你这脸上挂了彩,回去怎么解释?”
顾七抬手欲摸,被巫卓打掉了手。
“就说是不小心刮了,不妨事。”
巫卓双手捧着药膏,若有所思。往日平淡如水的目光,此时透着纠结。她稍稍侧头,悄抬眼看向顾七,又速速收回目光,轻摇了摇头。
顾七心思细腻,余光瞥到那异样神情,便迎着望了过去,却在目光即将交汇的一刻,被巫卓闪身躲开。
“巫卓,”见巫卓起身,顾七不禁开了口:“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么?”
巫卓背对着顾七,站在原地踌躇起来。半晌,长舒口气:“没什么要说的。”
顾七稍稍偏头,双眸微眯。
虽同在韩子征身边做事,但巫卓性子冷淡,与自己鲜有往来。此次来百药堂,也没说几句话,直到自己从韩子征的房间出来,巫卓的神情几番变幻,莫不是,和韩子征有关?
顾七心中存疑,却又不好多问,敛尽笑意站起身来:“我该回去了。”
巫卓始终背对着,听到顾七的话,淡淡应了声:“慢走。”
沿着窄巷走到主街,鲜少看到行人,就连街边店铺,也仅剩零星几家敞着门,屋头伙计歪坐着,百无聊赖。
“裴大人怎么到这里来了?”
回身一看,原来是镜湖郡郡守——袁修。
“袁大人。”
待相互行礼后,袁修邀顾七府上吃茶。
“这一搬迁,镜湖郡冷清不少。”
顾七喝了口茶水,淡淡笑道:“是,这主街还有几家没搬,是何缘故啊?”
袁修抿嘴微笑,将桌上盛果子的白瓷碟往顾七这边推:“余下的这几家,或药铺或布坊,还有些杂货铺、棺材铺,东西太多,不好搬。好在这主街离郢江较远,地势又高,倒不至于淹到这里。”
“嗯。”
“裴大人,来镜湖郡所为何事啊?”
顾七干笑两声,抄起果子啃了一口。待咽下时,心中已有了主意:“殿下和薛大人去郢江上游盯着清淤的事情,我便到连山郡去寻你,不料没见着,便到这来碰碰运气。”
“这样啊...”袁修轻挑粗眉,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旁的郡守不过二十出头,涉世未深,自会被顾七这架势唬住。可袁修不同,正处而立之年,又惯会察言观色,只一眼便知道顾七在扯谎。可顾七是朝廷下派治水的重臣,又深得哲王殿下器重,想来是揣了什么任务,不便告知。
袁修抑住好奇,顺势问道:“可是为了镜水湖的事?”
顾七笑着迎上目光:“正是,袁大人久居镜湖郡,对这镜水湖当是最了解的。此次前来,是想向您讨教,看看怎么治理才是。”
“虽说了解,却没有治水的能耐,大人可是把我难住了。”
顾七几番试探询问,被袁修三言两语挡了过去,闭口不谈镜水湖治理。
她垂着头,指腹擦过茶盏,思索一番后,抬头笑道:“我这倒有个主意。”
“大人请说。”
“郢江改道,绕过这镜水湖。”
袁修板正着脸,严肃道:“不可!镜湖郡百姓皆靠镜水湖养活,郢江改道,劳民伤财不说,还要细细规划改道路线,若改道不成,恐整个镜湖郡都得淹了!”
“哦。”嘴角微勾,眼底闪过狡黠。顾七站起身来,从桌上抄起两个果子:“眼下先处理郢江清淤的事情,镜湖郡,待我回去再琢磨琢磨。”
“裴大人!”
才迈出两步,便被袁修叫住。
顾七转过头来:“怎么了袁大人?”
袁修眉头紧锁,朝顾七浅鞠一躬:“不消两日,下官将拟好的方案呈给您。还盼大局为重,莫要...”
“袁大人,”顾七啃了口果子,咧嘴笑道:“治水干系到民生,一旦有失,你我都担不起责任。既绑在一起,还需齐心协力不是?”
袁修被臊红了脸,暗道这小生太过聪明!咬牙应道:“裴大人放心,下官,定全力配合!”
“借府上马车一用。”顾七跨步出了院子,脸瞬间冷了下来,将手中果核狠狠朝身侧一扔。
乘马车直接回了郢江郡,到地方时,已是饥肠辘辘。
“早知道,就吃他一顿了。”顾七瘪了瘪嘴,直接朝郢江郡郡守——李景浩的府邸奔去。
府前排了两条长队,左侧是粥铺,队伍中多妇孺,手中拿着碗,排队领救济粮。顾七心下一喜,直接走到队伍后方排着。探头朝右侧长队望去,多是壮汉,或抱臂聊天,或搔头挖鼻,或向远处吐痰,说说笑笑排着队,时不时朝前涌动。顾七向前探去,见那队伍前摆着一张方桌,账房先生带着个白净小厮,正在细细做着统计,登记在册后,让汉子签字画押。
不知谁喊了一声“裴大人”,众人纷纷围了上来!
顾七被吓了一跳,步步后退,与身后的人撞了满怀。
“裴大人!您怎么来了!”
李景浩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头上青丝随意绾起,插着一支簪。热得满头大汗,看到顾七后咧嘴一笑。
“可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