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浩终是收起了他的轻蔑,开始正眼打量起了面前的怪人。
史浩其人,虽在朝中是个不折不扣的主和一派,但同秦会之那伙人相比,他的主张,却是源自东京之难时,自己的亲身经历。
金军的实力,在他好不容易逃离那场战火之后,便已深深的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那样的惨痛,任谁都不会想再来一遍。
如今的军中,确实不乏可攻城略地的大将,但史浩这般聪明之人,又怎会不清楚官家的所想。
一国之丧,要想洗刷那份屈辱,便是天时、地利、人和,样样缺一不可。
如今朝中,缺的不是天时,亦不是地利,单是那人和,便已是官家心中的郁结了。
半壁江山的军功呐,这样的功劳,别说小小的宰相之位了,就是那皇位,亦是可对半而坐,你让官家,怎样心安呢?
但就像那怪人所说,史浩此人,确是个刚正不阿的中正之人,他虽有自己的主张,但做事,却是绝不会徇私枉法的。
郡王殿下身边,有这样一位老成持重之人可用,是幸事。
只是,殿下的主张,同样也需要他这样的中立之人有所倾斜,才能为收复失地,打下基础。
千秋功业,不在当下,这一点,江伊佳明白,史浩自然也清楚。
只是他们这一代人,已受过这样的屈辱,若还要后世子孙,仰赖金人鼻息,朝岁纳贡,俯首称臣,那他们这些自诩清高的文官们,才真是没脸没皮了。
史浩的正色,亦是说明了他的态度。
国仇家恨面前,即便敌人再强大,今时不可,亦不能让后世之人再受这般的屈辱!
在这一点上,史浩的想法,同殿下是一致的。
只有志同道合的师徒,才能在之后漫长的岁月中,一起走到最后。
当郡王殿下得知史先生去到了老师的院中,已是晌午过后了。
他怎么也没有料到,向来清高的史先生,竟会同老师同坐屋中,畅谈许久。
见殿下回来,史浩却是拱手行礼,之后便只照常问了问这几日的功课,就回去了。
“老师,您和先生都说了些什么,他竟久违的没有板脸了!”
原本那少年还害怕自己自作主张的出行,回来后,多少也会被先生责骂两句,却不想先生竟连问都没问,只是就这样的走了?
那怪人坐在自己的小椅子上,却是意味深长的看着面前的少年。
“史先生博览群书,小老我跟他讨教一二,却是受益良多啊。”
这一场,相比恩平郡王,江伊佳确是为眼前的少年,抢下了个宝贵的机会。
史浩身为王府教授,两位皇子平日里的教导,便都在他一人身上。
从官家对此人的信任,便可看出他进言的份量,这样的人,自然是要极早拉拢在旁的。
只是中正之人,又何尝没有私心呢?
都说书香门第,似史先生这般的才智,所生之子,自然也是人杰,江伊佳以子孙后代为例,已是在变相的提醒他,要为将来之事考虑。
同恩平郡王走的近的,是秦会之等人,史浩若支持恩平郡王,便得和他们同流合污,且这官职助力摆在了那儿,于他,这可不是个划算的买卖。
他一直保持中立,无非也是在心里估量两位皇子在官家那儿的份量,之后便好顺势而为,两不得罪。
如今江伊佳将他心中的私心勾勒了个分明,即便他面上不说,心里,想必也是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以秦会之之流的做派,宫中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候,总是难免要听些闲言的,他们同恩平郡王走的越近,便会更坚定史浩站队普安郡王。
这便是人心。